下雪了，窗外细细撒着雪花，打在玻璃上“沙沙”地响。
大军躺在床上，努力抬着唯一能动的头，想要看看窗外的雪。挣扎了几次，还是放弃了，只能透过窗户，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努力分辨那些一闪而过的碎影。
这是腊月的头一场雪，又快过年了，贝贝……贝贝不会回来了吧。大军收回目光，打量着看了几千几万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最终，又把目光落在床脚那一摞信封上。
信封里本来装的是贝贝每月寄回来的信和汇款单。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汇款单依旧，而信上的字却越写越少。最近几个月更是仅有一张汇票，换了钱出来，就只剩下空信封。
贝贝，你个死女人，难道真像她们传的那样，你跟二柱好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我！大军恨恨的想到。可他又痛苦地摇摇头：不，不该怪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你跟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却摊上这个事，成了废人。是我耽误了你呀，要你一个女人在外奔波，还要寄钱回来给我治病……你该有自己的幸福，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能怪你。可，你怎么能和二柱呢？你要小花怎么办？二柱是她的全部啊！老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都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行不行！
大军侧过脸，紧紧闭着双眼，却挡不住汩汩流出的泪，浸湿了大片枕巾。
大军妈端着热好的稀饭，正要推门进到里屋，却听到儿子死死压抑住的抽泣。老太太又退回身，将碗放到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暗暗叹气。
都是命啊。只苦了我的儿，还有我的老闺女。
大军妈正想着，听房门一响，看到多日不见的小花顶着满头雪沫，从外面走进来。
“妈。”小花进门后低低喊了声。
“哎，哎！”大军妈赶紧站起身，迎了过去。
小花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雪，又换了鞋，拿着包扶着老太太坐到一起。
“这么冷的天，你还跑来干什么，等天晴了再来呗。”大军妈握着小花冰冷的手不放。
“妈，我不该跟你闹，更不该怪我哥。我想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命，要怪就怪我瞎了眼，当初看上那个……那个没心肝的人。”小花说着又红了眼圈。
“不怪你，不怪你，妈不怪你啊，姑娘。唉，当初妈也是没办法，才求着二柱带你嫂子出去打工，可没想到……”
“妈别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用。家里还有我，我去挣钱，我能养你还有我哥！我就不信，坏事都落咱们家头上，一点好事也没有？”小花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妈妈手里，“这是二柱每月寄给我的钱，先放您这吧，该花就花，别亏着自己。他们寄的钱咱先用着，算咱借他们的，等我挣了钱，一定还！”
“哎，哎，都听你的，只要你想开了，怎么都好。”大军妈仿佛心中石头落地，长长松了口气。
“我哥醒了吗？我想去看看他。”小花端起桌上还热着的稀饭，轻声地问。
“你去吧，你们哥俩好好说说话，你能想开了，他也会好受些，我去给你做饭。”大军妈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放好了钱，起身去了厨房。
邮局，女人咬着笔头，对着汇款单发愣。
“二柱，咱们是不是真的错了？”女人失神般的呓语着，又仿佛在问旁边的男人。
“嫂子……”二柱话没说完，又改口道：“贝贝，你别愁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二柱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别再喊我嫂子，我不配。我对不起大军，我是个坏女人……”贝贝流下无声的眼泪，“上次咱们被狗蛋看见，我就知道瞒不住了，他回去肯定要添油加醋的乱说。我没脸再见人了，没脸再见大军了呀……”
“贝贝，别哭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军哥，对不起小花。”二柱劝解着，“可……可我是真心喜欢你呀。这几年风风雨雨，是你一直帮衬着我，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我。现在咱们挣了些钱，该想想自己的生活了。小花是个好姑娘，可我们一年也见不到两回面，算什么夫妻。等这个工程结了我就回去，跟她离婚。”
“离婚？你……”贝贝瞪大了眼睛看着二柱。
“对，离婚。”二柱重重点头，“我和小花常年不见面，早就没有感情了，何必还要耽误她。贝贝，你也离了吧，大军哥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咱们一起过，名正言顺地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你不是也说过，想要和我在一起嘛。”
“可是……不行……我不能……”贝贝不知如何是好，“我不能对不起大军……我不能……”
“贝贝，大军哥的伤咱们给治，每月寄回去的钱，咱们还接着寄，我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你不想吗？”
“我……”贝贝心动了，哪个女人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好日子。
“贝贝，咱们结婚吧，远远地离开他们，只有我们两个，我会对你好的。”
听着二柱表明心意，贝贝的脸红了。
她拿过二柱手里的钱，与自己的钱放在一起，只填了一张汇款单，注明着：大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