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东临市北临大河,南依崇山。而自古以来“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让夏天的东临更添诗情画意。
我盯着长途汽车站里拥挤的人群。有提着麻袋的汉子,怀抱婴儿的妇女,有西装笔挺的白领和严阵以待的军警,还有躲在远处角落里搔首弄姿讨价还价的流莺。
没有异样。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东临中午近40度的高温,让我的心没来由的焦躁起来。
黑色的轿车停在站前广场不远处。穿着紫色丝质连衣裙的少妇正斜靠在车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深V的领口让原本拥挤不堪的前胸呼之欲出,随风摇摆的开叉裙,撩出她那雪白的大腿,纤细的水蛇腰,黑色绒毛的恨天高,还有让人一眼便忘不掉的容颜。
见过她的男人都想将她扒光肆意蹂躏,可他们不知道,褪下她内裤的男人虽有许多,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十七。”我拉开车门,向她打了招呼。
“小十八,你在海城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头子很生气。”十七的声音嗲的让人浑身酥麻,我搓了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前臂,望着东临的街景没好气地道:“要拿到老头子要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炸弹不是我放的,是仁国自己毁尸灭迹的手段。”十七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车使出市区,东临繁华的街道和高耸的楼宇慢慢抛在我们身后,它拐向大山深处。道路开始颠簸,参天的树木中响彻着嘶哑的蝉鸣。十七将车停到一处山丘阴面,她摘下墨镜,舔了下嘴唇,猛的扑了过来,舌头迫不及待地卷向我的嘴里。温暖,湿润,狂野,宣泄,她紧紧锢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脸狠狠压向她柔软的胸膛。
此时的她像极了当年的李梦晓,那是张美丽、癫狂、迷醉的脸。足以让人舍身忘我,万劫不复。
我用手抠住她的喉咙,她温暖细腻的手停在了我的小腹。
“滚。”我直视她的眼睛,吐出一个字。十七的眼神迷离,满是说不清的东西,她毫无畏惧地盯着我,“一次也不行?”我放开她脖子上的手,替她把衣服拉好,“不行,你是师傅的女人,就算是师傅派你来的,也不行。”
十七笑了,笑的花枝招展,笑的前仰后合,她笑着笑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我搂住她抽泣起伏的肩膀,冰凉的泪水肆意染湿我的衣襟。它是那么冷,冷的彻骨,冷的催人心肠。
十七,我们都是笼中的鸟,身不由己,求死不得。
杀妖(一)
每次走进这里,我都好似喘不过气来。
在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厅堂上到处弥漫着腐朽老化的气味,这些气味顺着你的眼睛,耳朵,皮肤渗近你的四肢、血液、骨骼。当身后厚重的铜门开启时,会有挠人心弦的吱嘎声,风从背后倒灌进来,在七月的酷暑下,足以让人打一个激灵。
厅堂的左右两边是十九章张太师椅,均是南海黄花梨打制,这是老物,现在世上恐怕已没有这样粗壮的底料了。
厅堂尽头的中间是一座高1米5的高台,听其他人说,那是百前在天山出土的“玉冰”。我摸过这块“冰”,它晶莹滑润,像玉似翠,没有想象的寒冷,与人的体温一致。一位老者此时正坐在上面,雪白的袍子,垂到腰间的银发,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但我知道,那是张布满刀痕伤疤可怖的脸,他永远没有笑容,十年未曾衰老,他的声音带着骇人的嘶哑,举手投足带有千斤的威压。
“师傅”,我躬身下去。
他伸出手掌,话如毒蛇吐信般游荡在空阔的厅堂,“东西。”十七从阴影处走到我面前,我将背包递给她。
身后的铜门吱呀作响,阴冷的风吹起我的发梢,十几个人从铜门外快步走入大厅,他们对着上座的老人一鞠躬抱拳,依次落座在左右两侧的太师椅上。师傅冲我点了点头,“去坐下吧”。
我望着这些人,他们都尽量地将身体后倾,大部分看不清楚脸。坐在我左手的胖子是“十一”,他控制着西南一个省的煤炭生意,此时,他正望着不远处的十七,那只肥腻的大手不停地抚着下巴,眼里流出贪婪的光。
右手边坐的是“八”。我冲他笑了笑,他也点头致意,冲我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每次来这儿,他都要邀我喝酒。
我望着这个五十多岁有些秃顶的中年人,他是归国华侨,国家重点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旁人叫他李墨,而我只叫他“八”。十年前,师傅将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我扔给八,话语里没有丝毫掩饰和怜悯:“他被咬了,关起来,有异常,杀掉。”
我在如地牢一般的隔离室里渡过了一年,八每隔一段时间来为我抽血,做各种智力、身体测试。结束后他总坐下来和我聊天,那时我常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嘴角挂满讥笑。我对他重复的只有一句话,“给我一个痛快,他们都死了,我也应该死。”
那一年的除夕夜,我又梦见了散落一地的残肢与内脏,梦里怪物们撕烂李梦晓的衣服,发出兴奋地嚎叫,它们一边将她压在身下,一边咬碎咀嚼着她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双胸。我大叫着惊醒,用手奋力敲击自己的额头,头盖骨发出砰砰的响声,噩梦生吞了我最后一丝希望,我站起身来,用头狠狠撞向墙壁。
这时,八匆忙跑进来抱住我,他不顾我的牙齿咬碎他的衣服与肩膀,他将满嘴鲜血,眼眶崩裂,形似疯狗的我抱紧。
他对我说:“死,太容易。但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给他们报仇。”
杀妖(二)
古时,“九”为极数,乃至阳、至刚、至大。
师傅曾说,论单打独斗,门内的其他人都不及你。可“九”,要杀你却易如反掌。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对面的角落,那个男人梳着整齐的大背头,微微向前弓着身子,将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得体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干净白皙的面庞,浓密上扬的眉毛,他有副精雕细琢的棱角,可以让无数女人神魂颠倒。
刹那间他便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望向我,冲我微笑,我只得点头致意,将目光移开。
厅堂之上在座的人有年近古稀的老者,有看似还在弱冠的学生,有商人,有军人,有身犯重罪的逃犯、有高座庙堂之上的高官,大厅里落座的二十个人,便是这个组织的全部。
“杀妖”。
师傅取出背包内的东西,高举过头疼,玻璃容器内黄褐色的液体上下翻腾,如煮沸的水。
他嘶哑的声音响起,在座的许多人不自觉地绷直了身子。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不禁有些吃惊。十年来,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一潭死水,没有微澜,不含感情,不容质疑。
可今天,他竟然如此失态。
他嘶哑的声音激荡在每个人的耳旁,回荡在阴暗的厅堂。
“他们只研究了它三十年,就妄图将这份力量化为己用,还愚蠢的认为自己成功囚禁了它,不知它只是在沉睡”!
他站起身来走下高台,在大厅中央的灯光下,那张触目惊心苍老的脸意气勃发,“而我们与它们厮杀了数千年,从第一只妖魔现世,凡妖魔所过,人间皆赤地千里,榛榛莽莽,山风只闻鬼哭。祖师爷不忍天下生灵涂炭,以命起誓,借天地之力,诛杀妖邪,魑魅魍魉有何惧,吾等求死而已!”他左右渡步环视在座每一个人的脸,有惊讶,有不解,有迷惑,唯独九和十七,置若罔闻。
“我们失去了太多义士,终在三百年前将它们斩杀殆尽。如今!愚迷不悟的凡人将仅存的它藏在地下,妄图唤醒它。而我们,早已没有了那些上古诛妖大能!
他顿了顿,如千韧山岳的气势突然崩塌,他的话透出疲惫的老态:“我们能杀掉人造的妖怪,可我们杀不掉它。”
“它的血液在沸腾,它要醒了,这世上最后一个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