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无意间看到一句西班牙谚语:人生如鸡窝梯子,又短又屎。顿时对西班牙人民心生敬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话说得既解恨,又过瘾,满满的负能量中透出一股杀气,仿佛你可以在那个又短又屎的鸡窝梯子上变成凤凰似的。
一.
我家老奶奶八十多岁,典型的基督徒,喜欢用最大声的老年机,喜欢读繁体竖排的旧约《圣经》。17岁嫁给爷爷,刚生了最小的女儿,爷爷就去世了。从此她成了一个女将军,挣工分,半夜偷菜,砍树皮,只要能进嘴里的,她都像征战沙场一样把它们抢回来,喂孩子,孩子个个成人了,老奶奶却老了。
这些过往在现代人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悲惨,但老奶奶似乎不这么看,仿佛所有的过往都是《圣经》的诗句,是生命自然的哼唱罢了。于是她整天在门口咿咿呀呀地唱,这非凡的潇洒,自信与乐观,羡煞我辈。
好像在警告她的小孙女,什么苦什么难啊,都不过是生命的自然呼吸,如果幸福是吸取的氧气,呼出等价的痛苦,是必然的代价。面对必然,何必纠结拧巴?
二.
有不屎的人生吗?老奶奶的人生在那个年代,太过平凡,糟糕得不值一提,每每我和她表示自己的惊讶佩服与同情,她都会像说别人的事一样,说:那时候谁家都一样。
就像在地铁站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那个穿红色长裙的女人,头发散乱,眼神恍惚中带着呆滞,她刚发现那个男人有家庭;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鞋子是A货,衣服角上有个褶子,往上看,领带松了点,歪了点,他刚才面试发现面试官竟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那个身着女人味职业装的女人,无奈的表情带着烦躁,她今天刚被老板骂过,走的时候汽车加错了柴油,不得不挤地铁……
人脸像电影一帧帧变换,苦难和烦恼却一如既往,小时候总爱穿妈妈的高跟鞋,觉得长到妈妈那么高的时候,世界肯定美好得一塌糊涂,却不知道,二十年后自己当了妈妈,觉得最美的竟然是没长大的时光。
最开始读到顾城的诗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他写“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当时想这人一定是天天睡在棉花上,才写出这么柔软而静谧的句子,可我不知道,他生活不能自理,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杀了自己的妻子,而后自杀。
哪有那么多的光鲜亮丽,十全十美?渴望生命的不凡,是对生命最纯真的喜欢,而承认生命的残破不堪,却是最深沉的爱恋。
或许,你不该生活在苦难当中,但是你应该生活在理解苦难的氛围当中。承认生活丑陋的一面反而更轻松,你知道了人生的又短又屎,就应该让生活以真面目示人。
三.
苦难有时候和苦瓜一样,它们好处真的要到一定的时间、一定的阅历才会被参透。
第一次吃苦瓜是大学时候,在那之前尝都不尝,南方室友吃得津津有味时,我替她苦得慌。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发现我爱上了苦瓜。情感上最痛苦的那年,有次去饭店吃饭,看见隔壁桌苦瓜炒蛋好漂亮,对菜品,我一向以颜值论英雄,就也点了一个。
一个人在店里吃苦瓜炒蛋,不知道是老板的手艺好还是符合当时的心境,炒的金黄的蛋香配上翠色的半环形的苦瓜,色美;蛋香尤其是炒好成形的鸡蛋边缘的焦香,勾引你的味蕾,香足;这种香与苦瓜的汁液交融在一起,一丝苦,一丝香,吃起来别有风味。
自此,我爱上了苦瓜,自己也从一个苦瓜盲学会了做与苦瓜有关的菜肴,学会了用勺子挖苦瓜瓤的小技巧,学会了凉拌苦瓜,苦瓜牛肉,甚至学会了怎么做苦瓜的绝配——豆豉。
后来听陈奕迅的《苦瓜》,歌词说: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开始时捱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
幸得艰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大概今生有些事,提早一些都不可以”。比如懂得苦瓜的美味,比如承认生活的平凡庸常和又短又屎。
四.
然而,再短再屎的人生,也不应该成为你把日子过臭的借口。
面对苦味的苦瓜我们容易抱怨厨娘,面对生活的庸常琐碎,我们容易自甘堕落。一不小心成为自己十八岁时讨厌的那种人:抱怨工作没意义,每天干些杂事、屁事,却不敢辞职;抱怨老公不体贴、老婆不温柔,却未决心分离,甚至改变现状的勇气都没有;抱怨天气,又无能为力;抱怨生活,又不得不过。
人的贱脾气在庸常的生活中,体现得最淋漓尽致,带着抱怨生活的人,失去的何止是上一秒的快乐?你早就把这一秒和下一秒一同大方地浪费了。
不禁想问,整天带着抱怨过日子,你一定很累吧?那么不甘心自己的日子穷酸悲苦地臭气哄哄,却也没想过变成凤凰飞出这臭气熏天的鸡窝梯子,这样子真的很好笑。
连尝试改变都没有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抱怨?契诃夫当年穷得要死,为了生活,为了改变生活,拼命写文,一家老小靠一个收入微薄的文弱书生,也是搞了笑了,可大师不愧为大师,鸡窝梯子再臭,他也能种出花来,愣是成了文学史上的奇葩。
谁的人生不是臭气熏天,啼笑皆非像故事一般?但能把啼笑皆非过成嬉笑怒骂,在平凡生活中过出人生的况味,也不失为好的编剧一个。
鸡窝梯子又短又臭?不如,试试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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