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烟火气

先生的爷爷奶奶今年都八十有余，干瘦干瘦的，精神很好。

把二老从江门接到深圳来小住，奶奶有点晕车，开天窗仍觉得不透气，于是全程开了她那边的车窗。三个小时高速回家，奶奶有点缓过劲来。

她扯着嗓子，喊着先生的小名，“你开得什么车阿？吵死我了，耳边一直轰轰响，我这么聋都觉得吵。。。。。。”

奶奶确实有点耳背，她怀疑汽车质量不好，完全不记得有开窗这码事，我与先生相视一笑，大声回应：“奶奶，下次换个不吵的车！”

暗自揣摩了一下：东风敞篷大货车。

二老牙齿都已掉光，能吃饭，也能喝酒。大条的剥皮鱼，没有小刺，猪肉剁碎跟豆腐一起汆的新鲜肉丸，二老都比较喜欢。

爷爷说自己有副假牙，没有戴。

问为何不戴？

爷爷说：“戴着吃饭，不活泼。”

“爷爷，您真活泼，比心，666！”这句话，我只敢在内心吼了一嗓门。

“爷爷，您现在记得是哪年和奶奶结婚的吗？”

“那有什么不记得，”爷爷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西游记连环画，一边小菜一碟告诉我：“一九五四年，我二十岁就跟她结婚了。”

平时耳背的奶奶，仿佛只看嘴型就能明白我们谈论的话题，她把时间直接切回到一九五六年，我的公公出生了。

“老大，就是你的爸爸（公公），从小就知道体贴父母，小小年纪，跟着我上山捉柴。我背一大捆，他背一小捆。”

“哪个山啊？”

“杨畈”，爷爷及时给耳背的奶奶做注解，还补充：“要走十几里路。”

“奶奶，那时候我爸多大阿？”

“多大？不记得，反正是1958年。”

“一九五八？”爷爷瞪着奶奶，声音突然变大，我也反应过来。

厨房里的公公笑得肩膀都在耸动。

奶奶也笑了，“不是不是，有十几岁了。”

“奶奶，以前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没有没有，现在都高兴。”

“爷爷，以前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高兴，我一辈子都高高兴兴，我以前可是做师傅长的，快活得很。”

“什么叫师傅长阿？爷爷，这是什么工作？”

“做了三年师傅长，枪毙不冤枉，”爷爷慢悠悠地说，“我不敢，所以现在还活着。”

。。。。。。

“爷爷奶奶，你们要午睡吗？”

“不睡，不睡，我们还要玩牌。”

思路清晰的奶奶

耳聪目明的爷爷

陪你一起吃饭六十多年

“奶奶，你还记得是哪一年见到我的吗？”

“记得，记得，有一年放暑假，他把你带回来。”

“你们结婚的那天，是我炒得茶。”

一晃，我与先生结婚也快十年了。

“奶奶，你们活长一点，活个一百多岁，等可乐结婚，你再来炒茶给曾孙媳妇！”

这，

大概就是人间的一点烟火气息。

一点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