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彩陶纹样与原始巫术礼仪之关系探讨

       这学期的中国彩陶文化课，让我对彩陶的起源发展、文化渊源、艺术特征及文物鉴别常识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彩陶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早出现的一种艺术形态，黏土烧制的彩陶，模拟人类自己双手捧水的形状，散发着远古自然的气息。彩陶既是一种最为简洁的艺术形式，也是人类最贴近大自然的创造。彩陶文化是中华历史发展之源，探究彩陶的艺术价值及其图案纹样的背后文化内涵，一定对我们探寻那几千年前的远古时代的社会风俗和原始人的起居生活有着极大的意义。

       最初陶器的诞生确实是作为一种更为方便的工具，如融合了先祖智慧结晶的小口尖底瓶，放在河水里会自然倾倒，水装满了又会自己立起来。后来，这些器皿慢慢地向“装饰品”发展，不再仅仅是简陋的物质生产工具。陶器在一万年前左右出现，在新石器时代出现了彩陶，代表是仰韶文化。新石器时代，磨制石器渐渐取代打制石器，从石器工具的进步上我们可看到原始人类对形体性状的初步感受。山顶洞人时期的石器不但已很均匀，规整，还有磨制光滑、钻孔、刻纹的骨器和许多所谓“装饰品”。这些装饰品，也就是人类最早的首饰，能看出那时的人类不仅仅满足于打造日常生活工具，而是追求创造一些承载了精神文明，融合了自己想象和主观感受的装饰品。这些原始的创造装饰品的物态化活动，正是人类社会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的开始。它的成熟形态便是原始社会的巫术图腾及歌舞礼仪，也就是本文将要讨论的重点。

小口尖底瓶

       那么，什么是巫术？为何原始人类会如此疯狂地崇拜巫术？ 巫术是一种古老的准宗教现象，它产生于人类的野蛮时期，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它曾是人类文化的一种幼稚形态。在原始社会宗教还未形成之前，人类就开始出现了巫术信仰和巫术活动了，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中，人类逐渐产生了对大自然及周围事物的信仰和万物有灵的原始巫术思想，出现了对天象、大地、山石、水火、动物、植物等的神灵崇拜及图腾崇拜，认为水中的鱼鳖、陆上的鸟兽，乃至路边的古树和家中的用具都可以成精成怪。原始人幻想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某些人、事、物施加影响或予以控制，以期达到自己的愿望，这种在当时极其模糊的神灵观念便是最初的巫术。  原始人相信通过巫术能对无生命的自然起调整作用。在民间掌握巫术的人称为巫师。巫的通晓人，又通晓神鬼，其通晓的方法，则为巫术。

山海经中描绘的原始巫术

我认为，在原始时期科学技术并不发达，人类没有理性科学的概念，大自然一切的自然灾害、丛林野兽、山石草木对渺小的人类来说，都是及其可怕的。他们生活在一种没有安全保障，也没有强大的科学武器来保护自己的恐惧之中，时时刻刻都要防御自然的一切威胁。各种各样的动物都如同精灵鬼怪，有着可怕的魔力。各种气象变化及自然灾害都是不可控的未知威胁。因此，弱小的人类只能把自己的求生本能和希望寄托在虚伪的巫术上，相信通过巫术他们能达成自己的愿望，希望神灵能保佑他们的安慰。对于原始人来说这一巫术行为至关重要，它几乎占去了原始人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各种巫术、祭祀、舞蹈等活动令原始人兴奋不已，他们体会到的神秘力量可以不受时间、空间、地域、种群的限制而对所指物发生作用，原始人祈求获得某种神秘力量，从而达到部族兴旺、狩猎成功、躲避灾难、生殖繁盛等目的。原始彩陶中之所以有这么多动物纹样，也是因为那时的人类觉得古灵精怪的动物就拥有着人类无法拥有的神秘力量，因此才涌现出包括蛙纹、鱼纹、鸟纹在内的神化了的图案。

壁画中的巫术

那为什么原始先民对巫术的崇拜达到了一种近乎痴狂的境界呢？我想，巫术本不同于现在的宗教信仰，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哲学崇拜都是自由的，是人类自由的选择，而原始人的巫术完全是一个控制的行动，巫术认为，一切具有人格的对象，无论是人或者神，最终总是从属于那些控制着一切的非人力量，而任何人只要懂得适当的仪式和咒语来巧妙地操纵这种力量，就可以继续利用它。他只有严格遵从其巫术的原则或者他所相信的那些自然规律，才得以显示其神通。哪怕是极小的疏忽或者违反了这些规则或者规律，都将招致失败。因此人民把对神灵和巫术的崇拜寄托在器皿中，渴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对神灵的尊敬。接下来举出中国彩陶中比较典型的两种包含巫术礼仪图腾的纹样对彩陶和原始人民的巫术崇拜礼仪之间的关系做进一步分析。

       西安半坡出土的人面鱼纹盆是彩陶的代表作之一。在滚圆的脸庞上，画着三角形的鼻子，修长的弯眉，眯成一线的双眼，头上戴尖顶饰物，或在耳旁画出双鱼，或在嘴边衔着两鱼。这种人面图案或与大鱼并列，或与网纹相伴。目前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人面纹必定与半坡氏族公社的某种原始崇拜有关，但对具体内涵的解释，则各不相同，或曰崇拜鱼图腾说，或曰祈求捕鱼丰收说，或曰祈求生殖繁盛的祝福说。但无论哪种说法都可以最终归结到一点，那就是这种彩陶纹饰带有很强的巫术实用性。据闻一多《说鱼》，鱼在中国语言中具有生殖繁盛的祝福含义，或许，仰韶期半坡人面鱼纹彩陶就是远古人们对氏族子孙“瓜瓞绵绵”的一种祝福，也体现了原始人对鱼的图腾崇拜。

人面鱼纹彩陶盆

       女娲和伏羲，是远古中华文化的代表，在古人眼里，他们是创造人类的神灵，但形象上却是人首蛇身。据《山海经》记载，中国远古传说中的“神灵”，大抵都是人首蛇身，就连最具代表性的龙图腾，也离不开蛇身的形象。那么，为什么蛇的形象在中国远古先民的精神生活及信仰体系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呢？上古神话中的人首蛇身形象又是如何形成的？首先我们来分析远古时代中蛇的形象。

人面蛇神 伏羲女娲图

        根据原始人思维的具体性，原始人因而对它有恐惧感、神秘感，便敬之如神。蛇的分布极为广泛，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极强，既能够在陆地上爬行、攀木，也能在水中游水、捕食，蛇的生命力极为顽强，不仅由于其超强的环境适应性，而且还来源于其自身凶猛，行动迅速、灵活的特性。这有利于其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得以生存繁衍。而人首是人类智慧的象征，闪耀着人性的光芒，蕴含着人类非凡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也暗含人类在抗击自然的过程中自信力的增长。人的身体虽然灵巧，但与老虎、豺狼等猛兽相比，力量、体魄、速度、耐力等都有比较大的差距，缺乏超自然力量。其次，就蛇身而言，蛇各种超自然力量大多表现在蛇身上，并未与蛇头生特别密切的联系。并且，蛇头的形象凶猛、狰狞，包含毒牙（有毒蛇还有毒液），从人类的心理层次分析，人类对蛇头容易产生恐惧与畏惧心理，不易塑造人人敬仰、人人爱戴的神话人物形象。最后人类融合了具有智慧和英雄形象的人首和具有强大自然力量的蛇身，创造出了一直对后世艺术文化影响重大的人首蛇身形象。从“烛龙”到“女娲”，这条“人面蛇身”的巨大爬虫，也许就是远古时期一直笼罩在华夏大地上的一个共同的图腾标志吧。

仰韶文化的人首蛇身壶

        从这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人类无论是对生殖能力强大的鱼的崇拜，还是对形影无踪、行动敏捷力量强大的龙蛇的崇拜，都是因为人类自身的力量不够强大而产生的一种对自然力量的痴迷和崇拜。中国彩陶图案纹样与远古时期原始人民崇拜巫术以及相关的祭祀礼仪是密不可分的，这些图案既是巫术图腾的呈现形式，也随着人类对神灵的崇拜，部落之间的合并战争而不断变化。

       舞蹈纹陶盆中呈现的原始人祭祀礼仪的场景，实际上就是巫术礼仪的活动形态，这些歌舞形态实际上不是随意自在的，是严肃而庄重的，这是因为在原始人眼里，神灵是一种不可亵渎的存在，祭祀礼仪是展现他们敬畏崇拜神灵最直接的方式，因此必须是严肃而虔诚的。

舞蹈纹彩陶盆

       虽然巫术在我们今天看来，有点荒谬，幼稚，但它在远古时期，却是聚集弱小的人类，让先祖们团结一心战胜自然灾害，不断追求顽强生命力并不断进化的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 最初因巫术崇拜而诞生的写实生动的图案纹样也在后期逐渐抽象成符号化的几何图案，最后演变成了今天的文字。所以，我认为探讨遥远的图腾活动和巫术礼仪，对于今天我们研究中华文字的起源也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 虽然这些千万年前的原始图腾巫术早已淹没在滚滚东逝的岁月长河中，其具体的形态、内容和形式都很难再考究。但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像彩陶这样融合了巫术图案的器皿以及壁画中讲述的神化故事，来揭开远古时期人类社会生活的神秘面纱。

李泽厚.美的历程

参考文献：

美的历程/李泽厚著.三联书店, 2009.7

美的沉思/蒋勋著.湖南美术出版社,2014.9

中国原始艺术/刘锡诚著.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4

工业设计史/何人可著 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