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上海，有人迁居而来，有人退席离场。城市本身没有触觉，还是车水马龙的匆忙。
路过徐家汇十字路口的一座天桥，很多人架着三脚架用手机或者单反拍着夜景。看不出这个位置景色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一个能拍出连成珠子的汽车尾灯的天桥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架上这么多机器。
城市容纳了这些好奇与新鲜，同时也容忍着古旧与沉淀，在每一个相邻又相距甚远的毛细血管里，呼吸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与世界观。
的确，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从闵行到宝山，从青浦到浦东，我们可以一辈子不碰面，可以永世不交融——
城市让我们擦肩而过，也允许很多爱恨情仇根本没有生发的可能。所以，如果一个城市人的身体中生出一些冰冷残酷的意味，那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一件事：没有这点冰冷，怎么在这座城市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呢？还要尽量活得，光鲜动人？
01
曾经有信誓旦旦绝对不离开北京城的朋友，爱着皇城根下的那种文艺气息，于是甘愿忍受雾霾、忍受朝阳群众的关心与爱护，要在那城市里倔强地做个文艺青年。后来呢，突然就愿意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去到陌生的国度，开始全新的生活。
也有朋友，已经准备挽起袖口归家田园，却突然发现出差在外的伴侣出轨的真相。提起背包便要挥别伴了一二十年的城，从头开始去适应一座新的城，一种新的人生。
那是源自她本意中对另一座城市的期待？还是在命运转机之时，她欣然接受？
选择一座城市，离开一座城市，总归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更好的发展机会，更向往的工作机遇，更爱的那个人，更愿意经历的那种人生……总有一个理由，让我们向往一座城，或者，抛弃一座城。
梦想，与爱情。在我们年轻的岁月里，就这样掌握着我们命运生杀罚断的权利，有的时候，简直不近人情。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在疲惫的机舱里问我，＂三十岁的人生，好像看起来还有希望，却又终究藏不住自己对自己的一丝失望。二十多岁时想象中要实现的梦想与爱情，竟然，竟然都落空＂。
她的男朋友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声不响地去了深圳，她只是事后被通知：因为那边有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我们常常爱在感情中心怀美好期待，对爱情充满幻想，也愿意对彼此之间的善意持有信心。可真相，又总是一次一次在逼到墙角的时候袒露出丑陋的外衣，让人目睹一个人人自危的时代，一个爱情时而高尚到奉为圭臬，时而被残忍地踩在脚下的奇怪玩意儿。
出轨时，因为遇到更好的爱情；离开时，是因为眼前的爱情消失了。真爱这个东西，就像是城市深夜里的那颗星星，好像永远抬头就能看见，又好像，永远都被透亮的城市灯光掩盖住。大多数时候，所谓「真爱」出现的场合，不过是披着外衣的人的「私欲」，为了那「私欲」，必要地时候，竟然也会顾不上维持表面的体面和风度。
梦想？
梦想被我们利用的状况，又好得了多少呢？
当你听着一段又一段改变世界、改变人类的壮志雄心、匠人情怀，听闻一个又一个被包装地滴水不漏的故事，一张又一张P得不见毛孔的完美硬照，所谓梦想，所谓性情，所谓情怀，都不过是一种手段的时候，你对这个世界，还残留了多少天真的期待？
02
所以啊，人活得傻一点，没什么坏处。很多事情看明白了，反倒会看出许多恐怖来。譬如最近很火的这部美剧《西部世界》：如果这些机器人没有发觉异常，没有生发出自我意识，仍旧无知无觉地活在程序的设定里，白天的时候无论如何被人类游客奸杀掠夺，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偏偏要有意识，偏偏要有那么一点明白命运这个东西的存在，可又没办法完全控制住命运。于是，就在人类布设的这盘大棋局里，跳蚤一样挣扎，不甘心被裹挟，又不知命运要走向何方——正如，人类与自身无常命运做得这一场对抗一样。
七情六欲，都是我们与自我命运的一场谈判。有的时候，我们说服了命运；有的时候，命运戏谑了我们。有的人，千方百计地想赢，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贡献出灵魂；有的人，看得冷静一点，不那么较真一点，赢一点输一些，也能感恩岁月。只是无论怎样，这过程都很辛苦。仔细想来，倒不如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那样洒脱——一觉醒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世界如此这般美好，一切，都值得期待。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我理解人工智能道德问题的某些困境，其实是我们人类自身的道德困境——那些还不能解决的问题，是我们与人类命运仍旧在抗争的一场角斗。
只要活着的人们能在某时某刻体会到面对命运时那样一种束手无策，那么这场角斗，就远远没有结束。
03
我们活在一个个城市当中。渺小、匆忙、转瞬即逝。
有的人，在一座城市中安身立命；有的人，在寻思着去寻找落在另外一座城市的生活的可能。
有的人，为了爱情在舍身陪君子；有的人，为了梦想在奋不顾身；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在与平凡的生活耗着性子磨。
在一座又一座城市当中，我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选择了不同地与七情六欲和命运斗争的方式，也就展现出不一样的生活面孔。有的人抑郁痛苦，有的人修炼身心，有的人心怀希望，当然大部分的人，选择更轻松地麻木——如同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大部分的人选择让自己活在那样一种＂一觉醒来，诸事完美＂的幸福程序之中。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与自我命运进行着一场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了解的对话。你也无法从一个人的表象看出他/她与命运的交易。
我只是知道，认命的人已经很多；不认命的人，也没有全都死去。Anyhow, 相似的人，总还是能在相遇的时候认出彼此。
哪怕有时候命运编不出一个好故事，写不出一个好结局。两个灵魂相遇一下子，你还是能知道，有那么一刻，你与命运的那场角斗，你的荣耀伤痛，能够被另一个灵魂看到。
已经，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