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的无情,它可以把你弄到天堂,也可把你弄到地狱,人只是它的玩物,人在其中是无法抗拒它的安排的。
我从小就在安定门脚下玩,妄图爬过城墙,给护城河里倒过豆浆。捣毁了环城公园的不少花草,喝过早上六点的最香的胡辣汤。
安定门向北是玉祥门,是为1926年冯玉祥解西安之围建造的,小的时候不知道冯玉祥,一直觉得“玉祥门”个名字太俗气了,简直就是在拖“长乐”“安远”“永宁”“朱雀”之流的后腿,但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我的家就在两个门直线距离的中点。
人在还是孩子的时候,似乎对道路名称之类的有记忆排斥感,我很难记住我去过哪些地方,有时候在想,如果现在也是这样该多好。
现在的西安火车站在解放路的末端,很早之前,是在玉祥门再往北一点的“西站”——现在那一站的公交站名字。因为我不喜欢坐火车,所以我也不关心火车站到底在哪里,我不是很喜欢那种慢慢悠悠无所事事的状态,迫不得已坐火车时,唯一享受的,是睡不着的凌晨五点就坐在下面的折叠凳上,看着外面,说是看着外面其实是在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因为外面一片漆黑。所以,“西站是西安从前的火车站”是爸爸告诉我的,也是我去过了西站之后问他的。
现在的西站,被汽车配件厂商和各种电缆物流等等占据,每次路过都要身手矫健的避开来来往往的电动车。我从小就在安定门外玩,我以为我每个角落都征战过。后来发现并不是。
家里的老人说,原来的西门以外,都是菜地,一个又一个的村落。很大部分都是四几年从中原逃难来的人,那时候的村落划分很明确,直到我生活的年代也是这样。所以小时候爱到处乱跑的我也没怎么去过西站附近。
20岁那年,突破汽车配件厂的重围,悠长狭窄的小巷里有几户人家,养着花花草草,穿过他们和他们戒备的眼神,一辆火车正飞驰而过。
我会去西站看火车,完全是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姑娘,一个普通极了的姑娘。唯一特别的是,从那时到现在,我见过她生气,见过她难过,见过她的一切,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她很喜欢看火车,现在的她一有空就会找我,穿过环城公园,随手捡几片银杏叶,看看护城河的水质发发牢骚,最终在铁轨旁边呆呆的托着腮等火车。
她说她没有父母,在西站街后面有奶奶生前的一间小平房,现在她一个人住在那里。奶奶去世前给她留下了一些钱,没有上学也不会技术,她只能去轻工批发一些小商品,晚上等城管下班会去西大街贩卖。从她的住处到铁轨很近,所以闲了她就独自去看火车,直到那天遇到了我。
那天我站在星火路立交旁边的小坡上,看着桥上一辆拉煤的火车开走,一个人发呆。原来有个人曾经带我来这里看过火车,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看火车,然而命运总是一次次的循环往复,她走过了过来,看着愁眉苦脸的我。说了诸如“这里看火车不是最佳位置”的话,总之后来她带我去了铁轨边。
后来的日子里,她几乎天天会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哪里,要不要看火车。有时候我在工作,她不停地盘问会让我有些烦躁。我说我在工作不要总给我发消息了,我以为她会就此停止盘问,她说,你工作都做什么啊,好玩吗。我要是不回复,她便会一直给我发消息。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我给她太多的依靠了,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一直迁就着她。我决定突然消失。
整整一个周,我都没有去西站找她,前两天她还会不停打电话发消息给我,之后她就没有音讯了。心里有些开心又失落。人都是贱皮贱肉说的是真没错,过了一周半的时候,我自己去了铁轨旁边,那天的铁轨上停了一辆1996年造的东风火车头,我把包垫在屁股下面坐在土路上,点了一根延安,静静地等待她。
那一天,是2012年11月13日。那天之后我讨厌的事情发生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常规的生活被打破。
那天天刚黑的时候,不爱吃胡萝卜的我刚刚有点夜盲的时候,我等到了她,她开心的说,今天的商品都卖完了,完全不提我一周半没有联系她的事情。我居然有点失落,我不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这让我有点难受。
我还是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这周都在干嘛,她收起了笑容,说本来是在等我找她,后来准备去找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她说我可以一直在路上走,我每天选一条路在下班高峰期走,总会碰到我。我说那你看,你还不是没找到我。她瞪了我一眼,说,不是,姨妈来找我了。
我认识她这么久,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她,给她带一些食物,帮她买一些日用品。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亲戚,后来她告诉我她的父母是吸毒者,把积攒的钱都买了海洛因,毒瘾也越来越大,把奶奶一生的财产基本都骗光了,那时候她还小,这也是姨妈后来告诉她的。后来父母去了广东,说要戒掉毒瘾在那边打工赚钱。结局当然是没有戒掉,因为没有了足够的钱买海洛因,一天晚上他们选择了针管注射,针管注射海洛因有很大的风险,毒贩子会给里面夹杂一些安定粉或是其他的东西,一旦过量就会导致死亡。
父母过世之后,这个家就算散了。只剩下他和奶奶。我问姨妈呢?她说姨妈一直都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姨妈是妈妈小时候在菜地边上捡到的,姨妈长大后基本不跟她们家联系,姨妈这次来找她她也很吃惊。
因为我从小都生活在一个安定的家庭,所以听到她的故事,让我心里莫名的烦躁。
那天我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足以让我消化到今天。那天我也很开心她终于跟我敞开心扉讲了她所知道家里的事,说明在她心里我是自己人。
那天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姨妈来找她,是要安徽,想带她一起走。姨妈说再怎么也要报答她姥姥的养育之恩,好好把她照顾好。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可能什么也不会改变,我又点了一根烟,她说你也给我一根,我说不行你还没成年。她笑了笑抢走了我刚点燃的延安。
她走的那天,我去送了她,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就像我的家人,我也得看看姨妈到底是不是好人。姨妈和她的老公在前面走着,我背着她的包陪她走在后面,一路没有说话,我们走到了火车站。
她说,天快黑了,你今天去看火车的时候,我就不能陪你了,我就是坐在火车上的人了哈哈。
送到进站口,我把包交给了她。
“你要乖乖的,你每天都要给我发信息。”
“好。”
那天我当然没有去看火车了。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她发给我的第一条信息。
“火车要关灯了,我要准备睡觉了。谢谢你这么久一直帮助我,除了在奶奶那里,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爱,我把你当做我的亲人,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我爱你,姐姐。”
那年我23岁,她10岁。
再遇到到她,是今年的3月。
(.....)
记 得 关 注 我 们 哟
下周三更新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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