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意识到老黄的不正常，是在微信出了跳一跳小游戏之后。
当时我们所有人的跳一跳得分都在300以下苦苦徘徊，老黄的排名已经轻轻松松位列第一名，而得分也不可思议地显示出1000多分。
那天正是一节选修课刚开课，我偷摸地挪到老黄旁边座位，猛地用手指头戳了下他侧腰，说道，你小子跳一跳是开挂了吧？
老黄似乎不太吃惊，淡淡地说，人生何处不开挂？
好家伙，说你胖你就喘，还跟我嘚瑟起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黄的前半生真的像开了挂一样，自带主角光环，虽然没能保他呼云唤雨，风生水起，但倒也向来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小时候贪玩的他去马路中间捡皮球，眼看着一辆货车已经刹不住车向他冲来，却突然前轮爆胎，货车不受控制的转向，死神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青春期嫉恶如仇，傍晚在小巷口遇到别人抢劫上去制止，被恼羞成怒的劫匪用刀刺向他的胸口，却被怀里揣着的游戏机挡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与劫匪搏斗中，这把刀竟鬼使神差地插进了劫匪的大腿。
高中时爱慕一个同校女生，追求终有结果，女生成绩出色，他一塌糊涂，却在高考中超常发挥，阴差阳错地被调剂进了和女生一所大学，而且还是同班。
就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小凡，正坐在他的旁边认真地听着这无聊的选修课。
人生何处不开挂？
又回想起老黄他这好比开挂的人生，不禁感叹不已。每次我跟老黄聊起他看似一比潦倒，实则一马平川的前半生，他总是淡淡地几个字：运气好而已。
老黄又点开了跳一跳的开始游戏，随着轻快的音效，紫色的橡皮小人在老黄的指下从一个方块跳到另一个，左上角的分数也在不断地累加。
347，586，829，1054...
虽然音效还是同样的欢快，老黄也心不在焉起来，我看着都疲倦了，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我终于意识到里不正常的所在，虽然老黄每次都能跳到下一个方块上，但是他每次不是跳到这个边缘，就是那个边缘，要不也是方块上随便一处，很少跳到正中心，每一步都令人心惊肉跳，感觉紫色小人不会站住脚，要掉下来了，然而，每次都没有掉下来。
我不禁叹到，靠，老黄，你这可有点不科学啊？
老黄还是云淡风轻地回我那一句，运气好而已。
我也不管在讲台上自我陶醉的老师，气得伸出手去掐老黄的脖子，摇晃着，你个小子是有什么牛b光环，运气好而已？我运气怎么没好过？
老黄被我摇晃着脑袋似笑非笑，他女朋友小凡有点宠溺地歪过头看看老黄，一只手拉过老黄的手，另一只手对我们竖起食指，嘘，别闹啦。
我冲老黄翻了个白眼，放下手来，你这小子，人生赢家啊。
老黄还是一副自在得意的表情，哼，欠打。
二、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又一年，我跟老黄抽烟喝酒吹牛皮，迟到旷课泡网吧的大学生活也接近尾声了。
这几年下来，老黄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而我就比较悲催了。
同样抽烟喝酒吹牛皮，迟到旷课泡网吧，老黄每门课却都轻轻松松过关，哪怕是一点没学没复习的，也能马马虎虎60分险过。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挂起红灯，眼看着就要毕业了，还有几门课无力回天，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成了问题。
一天晚上，我跟老黄去自习室临时抱佛脚回来，我皱着眉头叹着气，说道，老黄啊，你说我咋就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咱俩都没认真准备考试，你却门门功课都能过，说，是不是偷偷让你的学霸女朋友给你开小灶了。
这次老黄没有跟我开玩笑，反而一本正经地问起我涉及到能否毕业的学分问题。
我如实回答他，现在就差这一门课，4个学分，过了就有毕业资格，不然我这四年白读，回家卖红薯。
老黄听了，接着问道，那你现在有多少把握？
一成。
让你考试你感觉现在能考多少分？
10分。
明天就考试了，晚上通宵用功复习，这门课你能通过吗？
除非我是神。
老黄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我一人一根点上了。我俩走在昏暗的路灯下，在烟雾缭绕的夜幕中互相沉默不语。
快走到宿舍楼下时，老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快烧到头的烟屁股丢在地上蹍灭，拍了下我肩膀说道，兄弟一场，包我身上了。
我一脸茫然，嗯？
他对我迷之微笑，信得过我的主角光环吗？
我说，你的神运气我怎么能不信。
他说，信就行了，走，上网吧通宵去。
他拉起我的胳膊就拐歪朝校门走去，我身子还没跟上，急忙说，哎，信你有个屁用，对了，快考试了你去通宵，你女朋友不管你啊？
老黄顿了下，走吧，别废话了。
反正我也是破罐子破摔，干脆再破一点吧。
第二天考试，我俩在试卷上寥寥画了几笔，然后全程呼呼大睡。
出了考场我对老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小子说什么包在你身上，还以为考场有大神给我递小抄呢，结果你这家伙睡得比我还香。
老黄半睡不醒地揉揉眼睛，走，回去宿舍睡觉吧。
第三天中午我在吃饭呢，电话突然响起，是我同专业的研究生学长，跟我经常一起踢球，关系特好。他电话里急匆匆地跟我说，下午1点到学院楼办公室来，不要跟别人说。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吃完午饭，我还是听话地1点准时到办公室去了。刚到门口敲门，学长就把我侧身从门缝拉进去，把门关上了。
他把我们那门考试的试卷拿了出来，对我说，找，找到你自己的试卷，把能抄的给我抄上。
我顿时惊了，还有这种操作？
学长说，本来是老师来批试卷，但是不巧早上开车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几处骨折，现在在医院躺着呢，就安排手下得意的研究生来批试卷，也就是我。
结果学长批试卷时看到我的白卷一张，关系在那，不免动私心，就找个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叫我来动动手脚了。
我对学长千恩万谢，不客气地把我和老黄的试卷都抄上了，不敢太高，免得识破，及格就好。
出了学院楼，我感觉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特地没告诉老黄，打算出成绩那天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看我也有转运的时候。
三、
过了几天，出了成绩，我和老黄看着查询到的两个60多分，默不作声，都在等对方开口。等了半天，我按捺不住了，看着老黄说，60多分你不好奇怎么来的吗？
老黄反而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你不好奇你的60多分是怎么来的吗？
我倒惊讶了，说，我有什么好奇的。
我把那天中午的事情告诉了老黄，老黄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说，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我大叫，怎么可能！
老黄说，记得考试前一天我说包在我身上吗？
我说，你那不是在跟我吹牛b吗？
老黄又淡淡地开启了装比模式，我跟你说过的事，有没做到过吗？
我愣住一想，好像老黄向来是说什么做到什么，不管通过什么刁钻的角度，总能把事情达成。
我颤颤巍巍地打量着老黄，说，难道...那天早上是你叫人开车把老师撞了？
老黄啼笑皆非，说道，当然不是，我可以决定结果，但不能决定过程。
就是说...先有结果，再有过程？
不不不，我眼睛瞬间瞪圆了，吞了口口水，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他妈的不是因果律武器吗？！
正常的事态发展是现有过程，然后才有结果，但是因果律武器可以操纵因果，使得先有确定的结果，然后才有导致结果的过程！
我哆哆嗦嗦地微微指着老黄，你...你...操纵...因果？
老黄还是淡淡一笑，妈的，我感觉他笑起来像上帝。
不不不，我还是不能相信。
老黄没有解释什么，拿起一张纸搓成团，跟我比划比划前面几米外桌子上的一个一次性纸杯，然后背过身去，随手一扔。这个纸团在墙壁和床板上来回碰撞，之后跳到桌子上，最终弹起落进了纸杯中。
我靠！！！
我的下巴几乎要掉到了地板上！
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瞒着你了。老黄说。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拿起我的手机打开了微信小程序跳一跳，他一边点着，一边跟我说道，只要我想跳到下一个方块，我就可以跳到下一个方块。
我吞了口口水，收起吃惊的表情，质疑道，那你为什么不每次都跳到正中间呢？
老黄说，我可以每次都让结果是跳到正中间，但是过程我无法预知。
我不由分说拿起老黄的手指，说，我来按着不动，你来让它跳到正中间试试？
然后我拿起老黄的手指按在屏幕上，我思量随着蓄力越久，小人肯定会跳的距离变远，跳出方块之外，打破他的因果。
然而我刚按下没多久，一眼瞥见脚背上爬上来一只蟑螂，我最怕这种恶心的小东西，吓得我着急跺脚，着急中手机也脱手了，啪的摔到地上。
我赶紧心疼地捡起手机，气死，屏都摔碎了，但是从碎裂的屏中，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紫色的橡皮小人安安稳稳地落在下一个方块的正中心。
！！！
因果！！！
老黄静静地看着我，面带微笑。
四、
当天晚上，我和老黄喝了个烂醉。
老黄说，从我小时候，我就发现每次我想达成什么目的，总是能通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巧合达成。
老黄说，后来我渐渐长大了，通过很多测试和思考，才明白自己具有这种操纵因果的能力。
老黄说，我看过很多科学研究和科幻作品，都有对我这种能力的描述，但是到现在也没有理论上的解释。
老黄说，操纵因果，我一边在享受着让我满意的结果，一边也在承受着不受我控制的过程。
老黄说，二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这种能力的人。
我诧异，你女朋友，小凡，一起五六年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能力吗？她难道不是很爱你，你也很爱她吗？
老黄一口干下了一大杯酒，叹了口气。
他扶着我的肩膀说，你知道吗？
我高一追求她一年，她都没有答应。她长相出众，学习用功，我相貌平平，成绩潦倒。她是天上的仙女，我是地下的蝼蚁。我跟她没有共同话题，我自己也觉得她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那时，我还没用自己的能力。
后来，我按捺不住了，我想让她爱上我。
我用了因果律能力。
你知道东方之星长江沉船事故吗？小凡的父亲在那艘客船上。她成了单亲家庭，和妈妈相依为命。
也是那时，我母亲有了婚外情，跟我父亲闹了离婚。分开后，我随我苦郁的父亲过日子。
她像一支霜打的花，我是一株覆尘的草，我们这两个命运相似的孩子，在风雨零落的日子里，互相依偎着取暖，才渐渐走到一起。
从此在生活上我多多照顾她，在学习上她也常督促我，一直到现在，我们是大家眼中非常恩爱的一对。
现在达到了我要的结果，我爱她，她也爱我。
不过，虽然她是真的爱我，但却不是真的爱我。
你明白吗。
而且过程也没有这么容易。每次我看到她，我都会想到两个家庭的破碎。
当然，小凡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我端着杯子的手在哆嗦，这个夏天的夜晚，风挺冷的。
呃...我张开嘴欲言又止，不知道能对老黄劝说些什么。
老黄淡淡一笑，拿起杯子跟我碰下，又是一饮而尽。
他一直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这些年也经历很多常人不曾经历的事情，想必也有着常人不能到达的心态和淡泊。
老黄接着说道，快毕业了。
我说，是啊。
老黄说，小凡要出国了。
我不语。
用因果律能力获得了她的爱，最终还是留不住她的人吗。
老黄看得出我在想什么，笑笑说，我可以选择留住她。
但是，爱不应该是自私的。
为了让她爱我，我改变了她的家庭，改变了她的爱情，现在还要自作主张地改变她的人生吗？
我沉默，随后说道，但是她对于这些一无所知，她以为这些事情就是这样正常发展的。
老黄盯着我的眼睛，这就是这个我最可怕的地方。
二十多年来，我无意中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我默默点起一支烟，想起出车祸的老师，和摔碎的手机屏幕。
你真的爱她，就该放她走，离你越远越好，与你再无瓜葛。
我知道。老黄说。
来，喝。我又端起酒杯。
五、
很多年以后，老黄结婚了。
我打开婚礼请柬，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名字，老黄和小凡。
我叹了口气。
婚礼宴席上，我跟老黄两个依旧是喝得大醉。
私下里，我捶着老黄的胸口，晕晕乎乎地问他，老黄啊老黄，还记得你说的什么吗？
老黄醉得摇头晃脑，什么？
爱不应该是自私的啊！
哈哈哈，兄弟。老黄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次可真的不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