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向远方的阿南

骑向远方的阿南

那天,天黑得很早,狂风刮着,被风刮斜的雨则更像是倾泻下来,国道上空荡荡,风雨中阿南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一路向南。那时的他已经很久没去车床作坊上班了,这五年他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无声的愤怒,沉默的抵抗。野草一样的蓬乱长发,眉毛依旧那样浓粗,长长短短的胡子,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位手夹七匹狼,整理梳理胡子,自诩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多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吧,他皮肤刷白刷白的,如同白化病一般,白白的脸上都松弛的肉,胡子从松软的土里肆意生长着。长久以来,他的嘴巴就跟他房间的门一样总是关着,打开只是填充肚子,他早已不在乎吃的东西是什么,也不在乎破旧彩电里跳动的画面是什么。在房间里,他关上了灯,他关闭上了一切,任凭风呼呼地刮着,拍打着窗檐装着的简陋塑料薄膜。躺在霉味四溢的床上,他不愿回忆,不想思考,一切都很烦,他就只想静静地躺着,等待一切的结束。门外则是哭泣的母亲阿凤和冷漠并张着一副“苦”脸的父亲杉。夜是那般黑,侵蚀着一切,包括黑暗中孤单前行的阿南。

摩托车是上周他答应去上班,他母亲花1000多元在村街口“小李摩托”那里买的,“小李摩托”的店面原来是间私人的车工车间,阿南高中混了三年,就跟着大伯父在黑暗狭窄又油污的车间里学车工,后来生意不好,他随着车床都搬到大伯家里一层,店面退出来让给人家。阿南一出生,就是黑户,别人是因为超生或其它原因,他则是因为出生在一个没人负责的家,父亲只顾喝着丹凤,在房间里躺着看《蛇猫狗》(HK出品),阿南的户口就给忘上了。户口隔了许久才办理,阿南没有上幼儿园,在家玩了几年,直接上了小学。阿凤包装瓜子和操持家务,以及家里一切外交事务,杉则干着三天打鱼两天嗮网的泥瓦匠,手艺粗糙还脾气挺大,别人越干越红火,他的活便是越干越少,越做越远。“苦”字便刻在杉的脸上,长吁短叹,悲苦的人总爱用杯中物来浇苦,苦则浇下去,长得更快了。阿凤把一块钱掰开两半花,但越节省生活越往下坠,大象很重,生活很重,日子很长,一天一天过,外债越堆越多,像床角的酒瓶越垒越高。阿凤看着门外的阿南浓眉大眼,越长越高,床上的那个瘦猴一样的男人已经是那样瘫在那里了,儿子幸好长得不像他。读书总是好的,阿凤从小就没机会读书,一长大,就开始干活,洗洗涮涮、带弟弟,嫁人,无非是从操持一个家的锅碗瓢盆到伺候另一家的锅碗瓢盆,她没有不顺从,但她羡慕弟弟、妹妹有书读,读了书就可以少干很多活。房间堆满了一袋又一袋葵花籽,飘散着浓烈的五香味,浓到稠,稠到腻,腻到臭。一根长长的蜡烛忽明忽亮地照着人影摇摇坠坠,一杯瓜子倒进小包装袋,袋口用冰棒棍一折,手捧着它们望蜡烛火心走过一遍,塑料袋挑战了一下下火的权威,便引火上身,被火封住了口和想法。阿凤知道杉就是这个家的火,她只有顺从,低头,杉稍不顺心,她的皮肉就遭了苦处,房间不能没有火,哪怕它只有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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