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里有面，方成宗师

    时隔两年，再次看了一遍《一代宗师》。一半因为片子的重新剪辑和结构调整让整个故事脉络清晰不少，一半因为这两年的时光里许多人生道理在不断折叠展开，以致于我看到片子最后宫二与叶问街上告别时一番对话，宫二说，我见了自己，见了天地，剩下的众生，就交给你了这一幕时，还是不禁湿了眼眶。

    叶问就是面子，从主角身份的定位，再到戏里的情节走向，他都是个一派正气的面子。不教无瓦遮头，不教舞龙舞狮，正儿八经的宁可在人生的冬季里挨饿也不与日本人伪合作，哪怕为此两个女儿死于饥馑；离开妻子，独居香港，专心致志于传授咏春，将最后的武林精神发扬光大。他始终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如同咏春的三板斧一样简洁明了，摊、搒、扶，面子的东西就这么直来直去。尤其在听了丁连山的一席话之后，他更笃定了内心的回响，必须念念不忘，必须明灯长留。为此，他无法读懂宫二的内心，一颗纽扣终究还是物归原主，而他也成了过客，不再痴念于归去。这成了面子的悲情。

    宫宝森也是面子。他只传授形意拳，八卦掌手黑，他不教，因为那是里子，见不得人。他的使命是主持武林大道，融合南北，背后那些见血的勾当，可万万见不得光，若溅到了前头，可是要毁门灭派的。

    里子自然就是宫二了。为了从马三手里要回了宫家的面子，而自愿奉道一事，无疑是最好的注脚。而在与马三对战一戏，宫二摆开架势之后的是一个正面的平拍镜头，而马三却是一个仰拍，这里除了突出宫二善柔、马三凶勇，两人武功特点的差别以外，也表明了里与面的不同。 作为里子的宫二，只能把喜欢放在心里，叶里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终究是梦里的相访，纸笔间的情意，幻梦中的切磋。最后告别的会面前她在镜子前一再妆饰自己，那浓艳的红唇，是为了掩盖吸食鸦片所赞成的病态，也是她的宿命，一生都在藏，叶底藏花，一招一生，这藏到最后伤了身，凝结成了血。两人最后相对而坐告别时的音乐，略显突兀，是小情调的，与之前的大气磅礴截然不同，或许算是王家卫留给宫二最好的告别吧。

    不过片子中最典型的里子，该算是成全了宫宝森面子的丁连山了。关于这点网上已有大量解读，难的事留给了面子，里子的苦，不过随一根烟燃烧消殒，剩下的就搁在脑袋里吧。

    其实《一代宗师》从结构上就是有里有面的一副骨架，面子上以叶问开头，里子却在末尾留了大量的篇幅给了宫二。而开篇中的金楼不就是一里一面最好的物化吗？外人看是逍遥风流的青楼，行家才知道里头武林高手卧虎藏龙。这些众生的里与面，如若置于个人其中来看，也是十分贴合。

    武林的里和面，有了合与传，就成了宗师。影片最后一幕，是宫二和叶问在一扇门合上的时间里，完成了宫家六十四手的传，完成了里和面的和。宫二离开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心满意足的微笑，这笑不像是她与叶问香港一别之后的重逢，况且叶问也说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宫二。因此只能理解为是在叶问首次拜访了迁居香港的宫二后，后者思索再三，于是以一次过手将宫家六十四手传予叶问，完成了自己里子的使命。所以，才有临别时，叶问说，我还想再见一次六十四手，宫二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该传的已经传了，里子的任务也就与己无关，累了，是时候回老家了却残生。而面子的使命还在继续，武功与精神不断传承和融合，才有了后面的李小龙武术上的融会贯通。

    一代宗师，有里有外。宫宝森与丁连山，叶问与宫二，不过一横一竖，不过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