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走散》

包完饺子，大女儿走了，小女儿因为家远很早就走了。我将姥爷扶进轮椅里，姥姥推着姥爷到洗脸盆边上，天气干燥，姥爷的脸上起了一层干皮，要用毛巾擦洗掉。母亲拿着扫帚在扫地，人们走了之后，地上满眼都是糖纸、瓜子皮。

灶台下面铺了一层煤渣，已被踩得稀烂，灶台上面的锅冒着蒸汽，蒸汽似云烟一样冲上屋顶。锅里煮的粥，已经煮了快一个小时，稠一点的姥爷更喜欢吃。与灶台紧挨着的窗户，玻璃已被熏染得模糊，灰尘也积了一层，所以透光很差，那一片阴郁黑暗，仿佛空气都滞留，让人喘不过气。

姥姥将姥爷推走后我坐在火炉边烤火，预报的雨夹雪没有下，但温度骤降，腿脚被冻得没有知觉。火炉上面也有很多瓜子皮，将它们归拢一团，倒到簸箕里，里面已经被占满。母亲还在打扫地面，有些东西粘在上面很难清理掉。

洗完后姥爷要自己走回去，迈着小碎步颤颤巍巍，我上去扶，但他示意不要，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走。看不见脚下，姥爷踢到了瓷盆，瓷盆里的猫睁开眼睛看了看，没有动，又闭上了眼睛。姥爷似乎意识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微微地斜头看我，动作缓慢，眼珠里也少了神色，这样无主的眼神不应该是姥爷的，虽然老了，他的眼睛一直都好的多，但刚才他看过来像孩子一样，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姥姥给姥爷盛了碗粥，姥爷不用勺子用筷子，拿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动，筷子碰触碗沿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阴天，屋子里昏暗，听声音反而清楚，说话声、磕瓜子声，外面街上汽车轧过马路的声音，还有鸟啼声，喜鹊落在枝稍欢快地叫。

“叮咚”手机发来信息，回过去后放在桌子上。

钟表打了一声钟，看看时间，一点钟。以前过年，这个时候刚刚吃完饭，屋子里正聊得热闹，现在来这边一会儿就都走了。孩子该长大的长大，大人该老的老去，维系着家的仅仅是两个老人，然而人们从这里走出去，慢慢地都散了。

姥爷夹了一片青菜想扔到地上，但甩出去却落在了火炉上，我拿起来放在瓷盆旁边，踢了踢瓷盆，猫一下子从里面跳出来，伸脚点了点青菜的位置，猫走过去嗅了嗅，吃了下去。

母亲忙完后与姥爷说话，但终究是人少，你一句我一句，中间夹杂着许多停顿的安静，就连说话声也像被偌大的房间吸收一般，没有回响。

放下手中的筷子，粥还未喝完，姥爷需要休息一下。问我工作、对象的事情，面带笑容，一次次地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我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他听，姥爷似想起了什么，慢慢地点头，“嗯～嗯～”地回应。

母亲走到墙脚前打开电视机，不过因为很长时间没用，画面有点模糊，但声音使房间不再那么沉闷。我点亮手机，回复了信息。姥爷扭过头朝我亮起的手机这边看，微笑着没有说话。回完之后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不再呆了，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