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重阳吟菊花——读《时间之书》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随着阴历时间进入九月（阳历十月），二十四节气中的寒露如期而至。“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按照《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对寒露作出的注解，寒露一到天气一改过去的秋高气爽的凉爽，而变得冷风飕飕，凄寒彻骨了；而从“寒露”的字面意思看，“寒”即寒冷之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尽管进入深秋雨量减少，雨次渐稀，但对中国这个纬度高低皆具，横跨多个气温带的大陆而言，气温变化的幅度是很大的，很多地方的温度已经下降到10摄氏度以下；而“露”则是傍晚或夜间，地面或地物由于辐射冷却，使贴近地表面的空气层也随之降温，当其温度降到露点以下，即空气中水汽含量过饱和时，在地面或地物的表面就会有水汽的凝结。——两相叠加在一起都归一性地指向寒露到，气温是一日凉于一日。

作为广大先民劳动经验和智慧的结晶，节气原本是用以标识气候变化，自然征候表征的。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加上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向纵深挺进，这种自然属性的节序符号慢慢被附加上文化和文明的意义（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即是佐证）。一种纯自然的东西，一旦被赋予社会历史和文化的意蕴，就变得丰富多元起来。随着寒露到来，气候由热转寒，阳气渐退，阴气渐生，人体的生理活动也当顺应自然界的变化而进行调试，以确保体内阴阳的平衡；作为古老的以农耕为代际传承的国家，农业文明在历史长河的涤荡中外溢出古朴而浓烈的泥土芬芳，而农耕文化的浸润，催生出来的外在表现是，寒露时节人们开始利用农闲去锻炼、检验体能。于是，也就出现了农村械斗、地区或各个利益集团的兵戎相见的事情。“沙场秋点兵”，反映的也许就是这种社会生活。

既然承载着自然与社会的双重意义，就应该有承担这种使命的媒介，“寒露三候”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一候鸿雁来宾——鸿雁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的队列大举南迁；二候雀入大水为蛤——深秋天寒，雀鸟隐匿准备过冬，海边突然出现很多蛤蛎，而且贝壳的条纹及颜色与雀鸟相似，便被误认为是雀鸟变成；三候菊始黄华——菊花已经普遍开放。时值寒露节气，如果这三种自然征候都能够出现，就说明世道太平，年岁顺时。如果表征天地间阴盛阳衰的物候不应，最后一批大雁不飞来，某地就可能出现民众不服者；如果雀鸟入海而未变蛤蛎，预示着季节可能会发生错乱；如果菊花不开，说明阴气不够，土地不能耕种，将会打乱农事安排，直接影响来年的收成。

“却道天凉好个秋”进入阳历的十月上旬，虽然天气由凉爽变为寒冷，但秋高气爽的良辰佳日还是能够撩拨起人们走出家门，参加一些户外活动的心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正是有了这份独特的审美情趣的支撑，“寒露至，痴情乱。秋日登高处，平添无限愁。剪不断，理还乱。遍插茱萸枝，独饮菊花酒”。自然节气的寒露与极富人文气息的重阳在阳历的十月相遇，于是就有了人类丰富情感宣泄的别样景致。由于置于深秋，以“心”咏“秋”，也就平添了许多无名的“愁绪”。重阳节，农历的九月九日，这一天正好是日月并阳、两九相重。九在易经中属阳数，九九归一，乃归根到底之意；九九八十一，代表的是终极。物极必反，阳盛而衰，慢慢回归到起点。九九相逢，要么是大吉大利，要么是灾祸不断。趋利避害是普世性的心理，所以重阳节就有了很多的民间或官方的仪式，以避恶禳灾，像“登高以舒啸”，“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而这些习俗和仪式自古而今，经过代代相袭，时至今日已经被赋予浓郁的人情意蕴，而作为一种文化的符号，其在中华文化的谱系中也留下许多经典的书写。“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独居异乡，登高望远以怀人，此时此刻内心的体验很少有“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旷达，更多当是老杜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孤寂与凄凉。

至于“花之隐逸者也”的菊花，既然与梅、兰、竹合称“四君子”，也就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意蕴。而菊花历经风霜而不凋所表现出的顽强的生命力和高风亮节已经内化到文人墨客、志士仁人的骨髓里，成为一种伟岸高洁人格的写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随性惬意，“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不与奸佞同流合污的卓尔不群等，无不把自然之物具有的属性提升到社会人文观照的高度。当然，“花无百日艳”，“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菊花的新旧代谢，完成生命的接续，回归到现实，其蕴涵的意味就更富情味了。明日黄花的过时，抒写的是一种落寞与伤感，但催生出来的则是名篇佳作。苏轼的“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张可久的“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以乐衬哀的美学表现手段，写尽情趣。而“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人比黄花瘦”更是一种孤独的呐喊。

社会源于自然的沉淀，自然蕴涵丰富的人文。时空的变换引发万物的代际更迭，但一种固有方式的书写与表达，会把原本冰冷单调的风物涂抹上暖暖的色彩。也正是如此，人类在从物质的，自然的，生物的一步步走向社会性过程中，才真正体验到潮起潮落、花开花谢的变换所带来的况味。（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陈士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