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叶香

记忆中母亲很喜欢打理那块小小的韭菜地。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对我的前生下了定论——一条生长在荒芜的韭菜地里的蛆虫。我被这个结论恶心得几顿吃不下饭,缠着母亲问其缘故,母亲说我定是前生吃不到韭菜,心里极不平衡,今生才会对韭菜情有独钟。

母亲是个庄稼人,小时候家里穷,只上到三年级,认识的字却不比我这个上了大学的女儿少。她把年轻时看的那些个小说、话本,加之那些芝麻绿豆似的陈年往事,对我和妹妹讲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听得腻烦却也忍着不点破——她越来越记不得这些事早已讲过许多遍。要说有什么事是从来记不错的,那便是给她的宝贝韭菜浇水、施肥。每每打理那块韭菜地,母亲总念叨着:“这菜辣着呢,有什么吃头哇!”

她的胃不好,是极讨厌吃韭菜的。

农历的三四月份,村子里已经开始忙活了,种植花生和地瓜成了这两个月份最重要的事。每到这个时节,母亲便总是念叨着没有闲暇去给韭菜浇水,这韭菜该长得枯黄枯黄的了。

都说头一茬的韭菜最香,本以为今年求学在外,假期回去定然是赶不上这头一茬的韭菜菜了,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错过。母亲任这头一茬韭菜在地里恣意地长着,硬是拖了半个月直到我假期回家。现在讲起来是真的没有往年的那般美味,倒不是味道不足,只是那硌掉牙的韭菜梗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我吃了许多,母亲在我进行了长达几分钟的以打饱嗝的形式为主的赞美后,欣然结束这顿晚餐。

暑假时是韭菜长的最好的时节,这个时候雨水充沛,韭菜长得又快又肥,因着韭菜,我对于这暑假也多了几分热爱。整个暑假似乎都是农闲。母亲每天早晨总要去地里看看庄稼长得如何,回家时从半路拐到菜园子里,带回家满满一篮子韭菜。

午后是母亲的乘凉时间,她素来喜欢到街边的树荫下择菜。有邻里们的帮忙,母亲早早的择完菜,闲聊时“不经意”地提起中午我炒了哪几道小菜,在街坊们的羡慕中挥着手说几句谦虚的话,临走不忘塞几把新鲜的韭菜给街坊们。

下午,我与母亲之间总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来确定今晚的饭食是父亲喜爱的水饺,还是我最爱的韭菜盒子。很多时候母亲会坚守自己的阵地——父亲总是不用出面也能赢得这场拉锯战的胜利。母亲丝毫不担心我们晚上吃太多会长胖,相反,她总是对怎么也吃不胖的一家大小很苦恼,她的志向是把我们养成胖乎乎的白萝卜似的人儿,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我放下手里的锄头,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又打理着她那宝贝似的韭菜,只是那腰好像弯的更厉害了,时不时拿手敲打后腰的动作也更加频繁了,被风吹起的发丝泛着点点银色。我叫了她一声,她却没有听到。她的心思都在地里的庄稼上,在菜园子里的那片韭菜上,在她最爱的人身上。

空气里弥漫的韭叶香似乎更加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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