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才和疯子往往一线之隔

4、天才和疯子往往一线之隔_第1张图片

我们进了小区,程小灰加快了脚步,似乎急切想要回到家中,我调整步点,紧紧跟住她。安静的小区里,三三两两散落些光亮,躲在严实的窗帘后,愈加晦暗,教人昏昏欲睡,像没入西山的斜阳,只剩下一丝余晖。一辆酒红色尼桑从我们身后驶过,从地上卷起几片树叶。尼桑减速,闪起尾灯,向右转弯,钻进了地下车库。

过了数栋楼,我们在倒数第二幢楼房前面左转,到第二单元楼下。楼道里的灯亮了,程小灰翻出门禁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下。我们进了楼道,室外的风声骤然消失了,像电视机按了静音一般。

我们仍旧沉默无言,像没有台词的演员。进了电梯,她住五楼,很快到了。

我们出了电梯,她从手袋里找出钥匙,开了门。

灯亮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平淡无奇的二居室房子,不算宽敞,客厅茶几上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成小山,最中间,是未开封的斯里兰卡红茶,数袋原味薯片,以及装着水果的塑料袋,袋装的泡椒鸡爪,外围则是还剩半瓶的可乐,空的啤酒瓶,没有清洗过的咖啡杯。沙发很长,差不多刚好够一个人躺着睡。一条薄棉被罩在长沙发上,遥控器安逸地躺在棉被上,还搁着一件米色大衣。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程小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低声说道:“一个人住,搞得乱糟糟的。我收拾一下。”她快步走到茶几前,开始收拾起来。

我往里边走去。墙上挂着一幅画,靠近卧室的门,装裱很普通,就是在四周钉上了木条而已。画长约半米,高三十多公分,差不多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大小。我靠近了一些,是一幅梵高的《星空》。我调转视线,另一面墙,也挂着画,是梵高画像,不太清楚作者是谁。

有趣,都和梵高有关。

程小灰手里搭着大衣,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停住了。

我指了指墙上的画,信口问道:“你喜欢梵高?”

“不喜欢,怎么了?”程小灰看着墙面上的画,疑惑不解。

“这里一幅是梵高的《星空》,一幅是梵高画像,明显不是随意挂在这里的。肯定极度喜欢梵高的才这样做吧?”我推断道。

“这样吗?”她垂下目光,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奇特之处。

“你不知道吗?”我有些吃惊。

程小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好像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就有这两幅画了。但是也不好说,说不定是月宝挂上去的。”

“月宝喜欢梵高?”

“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她对美术感兴趣。我以为她只喜欢读书呢。”

我左手捂住嘴,托住下巴,右手衬住左手手肘,道:“这么问可能有点唐突,不过我还是想问,你真的了解你的闺蜜么?”

“以前的话,我会十分肯定。但是现在,我没那么有把握了。你以为十分了解一个人,可转眼间,他就陌生了起来。”程小灰眼神一黯,闪过一道哀伤的光泽,言语里带着丝丝疲倦,“我指的不是月宝。”

我点了点头:“你当然很了解月宝,但她未必所有事都告诉你。譬如说这两幅梵高的画,如果是月宝挂上去的,有些事情倒也能说得通了。”

“怎么?”

“难道你不觉得吗?”我反问道,一番观察之后,我为自己巧妙的发现颇为得意,两件事恰巧撞在一起,很容易得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梵高,19世纪的荷兰艺术天才,同时也是个疯子,天才和疯子,往往之后一线之隔。”

“月宝才不是疯子!”程小灰瞪了我一眼,道:“她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医生说是轻微的抑郁症,多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虽说如此,可这类事情,时间长了,难免会潜移默化,产生什么影响。尤其是当一个人的经历和某个名人的经历相似的时候,他可能多少会往那方面去想。”

程小灰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和梵高的画有什么关系。”

“说不清楚。心理学上有这个概念,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我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就别想了。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明天我把这两幅画收起来,干脆省点事。”

她提着米色大衣进了卧室。我继续望着墙上的梵高的画,可什么名堂也看不出。那杂乱无章的线条,像一个人笑声的波浪。穿越一个世纪的时空迷雾,我仿佛听见梵高得意的笑声,从画布后面阵阵传来。无知的现代人呐,怎能试图用粗浅的眼光参透前人的思想。

过了一阵,她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向我招了招手,道:“月宝的卧室是这间,你先进来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另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布置简单,摆放整齐,与外面乱糟糟的客厅简直是天壤之别。更特别的是,卧室里几乎所有的元素都是粉色的。一张单人床铺着粉色的床单,床头叠着粉色的被子,摆着粉色的枕头,边上还有一只卡通图案的粉色抱枕。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是粉色的,生怕漏进一丝光线。书桌和椅子倒不是粉色的,粉色的衣柜。我四下扫了一遍,倒是没看到梵高的存在。兴许是觉得梵高和这铺天盖地的粉色太不搭调,所以才没梵高。

总之,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乱糟糟的客厅,墙上那两幅和梵高有关的画,完全粉色调的整洁的卧室,无论如何,它们都不像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的景象。然而,它们的确突兀地不协调地出现在我眼前。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现代艺术?

程小灰口中的闺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猛然发觉,我对她闺蜜月宝的兴趣,已然远远超过了对她的兴趣。

这是自然的,程小灰不过操心闺蜜的状况,加上和男友分手,喝醉了酒。这没什么奇特的,像这种事,我们时时刻刻都会碰上。接着你们相互倾吐,高谈阔论,对操蛋的生活破口大骂,骂公司、骂上司、骂社会畸形的价值观,骂某个觊觎你位置的同事,骂某天办事不利索差点搞丢你包裹的快递员。你们或许还点上一支烟——尽管你不喜欢吸烟,开了一瓶红酒,那酒可能还是你和前任缠绵时开的。你慎之又慎,在尼古丁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检测你们心灵的距离,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与你感同身受。终于你发现,你们完全同病相怜,没人理解你们,生错了时代。幸运地是,你们终于相遇,仿佛是历经磨难才走到一起的真爱。你们抱头痛哭。可第二天,你们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

“月宝实在有点……孩子气,对,孩子气。有时候你觉得,她完全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什么事都要由着她。所以,她回老家之后,房间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动过。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睡我的房间吧。”

“没事。”我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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