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消逝的故乡(13)

十三

“阿文,去打点柴吧,这柴只够烧两天了。”杨媛挑起担箕上山开工,一边对坐在小矮凳上玩挑花绳的阿文姐妹说。

阿秀和姐姐阿文领命去打柴。两人合挑一副担箕,各拿一把镰刀。可上哪打柴呀?桉树皮被剥了一层又一层,已经光溜溜的连蚂蚁也爬不上去了。闲山只有一个南塘岭,全队人割来割去把草根都挖光了,其他的岭头都是农村的“私山”,属于私人财产,农场人不得偷割。阿文姐妹在山坡下晃来晃去,真不知道可以去哪打柴。阿秀说:“姐,不如我们就去那边私山偷一点芒吧。”阿文听妹妹一说,正中下怀,就决定去南塘岭北边的一处私山割芒,割一点就走。

走到山脚下,往岭顶望去,私山上的芒白茫茫一片,长得有半人高,风吹过处,纤如毫发的白芒便如波浪般起伏不断。芒花开了,毛茸茸的,似海浪上漂浮着的一层浪花,煞是好看。

“快点割吧,等一下被发现就麻烦了。”阿文说。

两人不语,一齐把腰弯得低低的,又紧张又害怕地,胡乱割了几把。一会又探出头去看看有没有人,没人就赶紧再割几把……

“有半担了,我们还割吗?”阿秀到底人小胆小,惶恐地问姐姐。

“再割一点吧,还这么少。”姐姐说。两人又埋头割。

“偷芒啦!偷芒啦,是谁?”远处,有人大喊。阿文阿秀吓得简直丢了魂,手中刚割下的芒也不要了,赶紧抬起担箕,镰刀塞担箕底下,跌跌撞撞往回跑。妹妹在前跑得慢,姐姐在后不断地催“快跑,快跑”,害得阿秀差点把鞋子都跑掉了。

守山人原来是个老头子,声音叫得很响,跑得却并不快,喊了几声后就没有再追上来。阿文两姐妹听听后面没了动静,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嗨,这点芒是少了一点,但也可以跟妈妈交差了吧。姐妹俩松了一口气,会心地笑了。

每当有台风来的时候,阿秀可真的就害怕得要死,因为要捡台风柴呀。

一天晚上,强台风风头过后,妈妈叫哥哥姐姐一起去捡台风柴。我小,妈妈看我一眼说:“你敢不敢去?”我答不出来,因为我既害怕又好奇,犹豫不决。姐说:“要不你就帮忙看一下柴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就这样,才五六岁的我也去参与了捡台风柴的大事。我头戴尖头帽(斗笠),脚穿一双木屐,和妈妈他们一起冲进了暴风雨中。

我们的目的地是麻风洼。妈妈说那里的橡胶树比较老,吹断的树枝多,运气好时,还能遇到整棵树被吹断的。我们一家人分工合作,东南西北一人管一片。我跟哥哥走,帮哥哥忙。

台风“呜呜”地嘶叫着,以扫荡一切的威力肆虐大地。被台风吹断的树枝真多啊,捡也捡不完,满坡满地都是树枝树叶。哥哥叫我放弃小的,捡大枝的。我很快就捡了不少。看看那些在风中挣扎的橡胶树,又有几棵像要倒了。“妹,你好好看着这棵,肯定会倒的。我先去那边。”我就站在这棵大树十几米外看着。看着看着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看见了漫山草木跟台风的抗争,看见了自然之神无比强大的威力。这时,雨湿透了我的衣衫,雨水灌满了我的裤子,顺着裤管往下流。我——一个小女孩,站在台风中就像一名小战士,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悲哀,呆望着一天风雨乱叶飘。风声过耳,犹刺刀砺石,犹夜鬼狂嗥。此人间耶,此地狱耶?

“啪”一声,那棵老树终于没能挺住,倒下了。我狂奔过去,守在树旁,对其他人示意这树是我的了,一边大叫:“哥——”哥哥跑过来,丢给我一个赞赏的目光,于是拿来斧头、锯子,把大树截成几段后扛回家去。我唱着胜利的歌谣欢天喜地地跟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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