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踪的童年

我爸新学会了一项解决日常烦闷的活动，就是把以前的照片抱回办公室扫描保存，弄成电子版的。更无法接受的是，还居然放到网上来，时不时给我两张。这些积尘的化石居然突然重现，简直是招架不住。这个怀旧的阀门一旦打开，那就直到意识模糊都没停下来。

照片有个好处，就是给脑子一个出发点。毕竟记忆能力有限，已经分辨不出这些印象中想象的成分。比如有一张我搬家以前在院子里，我只确定地记得一年级的时候真心没东西玩，到家后的所有活动就是绕着院子转圈。但是我又不甘心这种设定，因为总觉得当时是好几个人一起在玩什么RPG类型的游戏。不过要让我点出是谁，做什么，那还真是茫茫然。还有家里以前那台小电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每周四晚上十点在本港台会播蜡笔小新，脱了裤子搭讪美女。这么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妈不让我看。至于我到底看没看，现在也无从考究了。但至少感觉是不会变的。我对从前的感觉很简单，天很好看，地很好看。

翻看这些旧时的残缺照片，那些老地方仿佛近在眼前。有最喜欢的动物园，和里面玲琅满目的纪念品店。也只有等到熟悉的树影再也不会出现，才在不知不觉中领悟怀念。细细数数春去秋来过了多少年，感觉也好像没过几天。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事像点点线线，穿梭交织萦绕反复延伸铺满整个平面。能有几个孩子会珍视自己的童年，无忧的日子最容易视而不见。好在过去的总是不会改变，这样才有东西令人留恋。现在转瞬的生活快如闪电，应接不暇又头晕目眩。睁眼闭眼又是新的一天，有什么东西值得在脑中镶嵌。所以我们总是心存过去的画面，因为清楚这纯粹的时光不会再来一遍。

怪不得人们喜欢用各种方式，来记录成长的轨迹。不过真正刻骨铭心的，是不用特意用什么方式的。比如小学放学的时候，三个人走石路绕大圈回家，以及转学之后的低落。我还记得有一份书签出现在这个故事中间，具体哪一部分我也不清楚了。再比如小学的时候耗费掉我整整两个暑假的交通安全队和彩旗队，到初中坚持了两个月左右的课间操后跑，到高中从六楼跑到一楼再跑上一楼的跑课。巨细无遗。再大一点的时候，这个轨迹就很明显了。比如小学的时候上课还会上拿个硬币在桌面上对弹，每次掉到地上叮当一响便吓个半死。升到初中，一到生日或者圣诞就会在女生桌下找到毛绒公仔，然后被我们拿来当球踢。到了高中已经是标准姿势，每人低头盯着裤裆方向的手机屏幕傻笑。我们从来没发现自己在成长，等到发现了，已经开始变老了。成长的烦恼早已成为老生常谈。长大才发现预想的快乐并没有这么多，从前明白的也都渐渐疑惑。可能是这份执念太重，才惹得无数人的叩问：我的童年时候什么时候下落不明的？五年？十年？我的回忆还能跟我跟多久？二十年？五十年？

五十年有多长？人能理解五十年这么一个跨度吗？

孩子就能。那是一百个学期，加上放假。或许在人还不懂得看表的时候，对时间才有最纯粹的理解。

所以现在长大了，反而抵挡不住时间的入侵。它告诉你，你还是你，但已经脱胎换骨。为了避免被它搅浑，我一边寻找生命中的定点，天还是那么好看，地还是那么好看，一边不断提醒自己，你不能去摇滚一首儿歌。童年不再，好好生活，勿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