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他最后的二分之一,和最后的,草原。
(1)
早晨我醒来,看见一望无际的蓝天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有风在我的鼻尖旋舞,空气很清新,白云缥缈着,是舒雅聘婷的温柔。
我伸了伸懒腰,择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我的牛羊在吃草。
很好的天气,很好的心情。
现在是3818年。如今的科技无比发达,人类再也不用惧怕外星的罪犯侵扰地球。也正是因此,我们这些以猎捕侵扰地球的罪犯为生的星际猎人才不得不退役,各自回到地球开启千篇一律的生活。而眼前的这片草原,是由于我的一次降落失误,偶然遇见的。这同样是世界上,最后的草原。
老实说,我不是很喜欢待在草原上,每天牧牛放羊。我还年轻,虽然我是一个女孩子,但也不能一辈子就被这片草原所羁绊吧!但如今,事实上,由于不负责任地答应了这片草原的守护者要在他去世后代替他留下,我确实只能待在这里。
就在我发呆时,一艘陌生的飞船降落在我的草原。牛羊受了惊,四散着跑开。
尘烟四起。
慢慢地,舱门升起,一个人影渐渐浮现,朦朦胧胧。
那看起来是一个男人,也不太好对付。我被那些烟尘呛得喘不过气,一边保护着我的牛羊一边剧烈地咳嗽着。
烟尘快要散开了,那男人依旧没有出来。
“你最好永远也不要出来。”我低声咒骂着,考虑着待会他出来时如何把他不失美感地杀掉。
蓦地,那个人影晃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31号猎人,红头发艾比。”
烟尘驱散,那个男人走了出来。
(2)
艾比是我,31号是我的代号,“红头发艾比”是因为我是红色头发,所以星际上的人给我起了一个这样的外号。
而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记得我逮捕过这个人,所以罪犯越狱来报仇的情况是不大可能的。况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罪犯也不可能越狱。那么复仇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排除了——但不包括罪犯的三亲六戚来找我报仇。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握紧了口袋中的飞刀 ,我最钟意的武器。我曾用它逮捕过数以千计的罪犯,也因此获得了五星勋章(星际猎人的最高奖项)。
那男人感觉到了我的警惕,突然笑出声。
“艾比小姐,我没有敌意。”
没有根据,我不会相信。
我没有回答,手中的飞刀被我握得更紧了。
“不愧是五星猎人,警惕性也是有够高的,但我真的没有敌意。”
那男人从他衣服的侧兜中掏出了一个工作证:“姓名:简,工作单位:星际警局。”
原来是组织上的人。
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松开了一直紧握着飞刀的手,才发现,掌心已布满汗珠。
“组织上有什么事情吗。”我说。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简耸耸肩,对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登上飞船。
我回头看了看我的草原。
“你是在担心这里吗,放心好了,我会派人替你看管的。”
那就暂且相信他一次吧。我想。
(3)
他带着我,来到一家店铺,店铺的名字叫“二分之一”。
这是一家很奇怪的店铺,店铺里面既有商品,同时又提供酒水服务,可以看成一个酒吧。但最令我觉得古怪的是,这家店铺的服务对象,是外星人。
“很奇怪吗?”简察觉到我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问道。
“没有……这不……奇怪……”我磕磕巴巴地回答。
“这些都是外星的可怜的孩子,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捡到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了,这里的确都是孩子。可是让孩子喝酒,这样好吗?
我没有再管这些,径直走向吧台。吧台的服务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女孩子的脖颈上挂着一个水晶制的桃心项链。简对着那女孩说:“苏珊,这是艾比小姐,好好招待她。”
被称作苏珊的女孩子冲着简甜甜地笑了一下。
“你要去哪?”我回头看着想要离开的简。
“我还有任务,先走一步,接下来就由苏珊招待你就好了。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放心。”
此时的苏珊正在擦拭着酒杯,微笑着望着我。
“红头发艾比,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直觉告诉我,这个苏珊,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
我叹了口气。今天还真是倒霉,连续碰上两个这样的人。明明还是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如此成熟的笑呢?说到这,也不知道我的草原怎么样了……
对了,我的草原!
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告诉我,一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4)
我甩下还未品完的红酒,穿上大衣,想要离开这里。
苏珊当然觉察出了我的异样,她早就准备好了武器,蓄势待发。
“抱歉,艾比小姐,你还不能出去。”
我再次握紧手中的飞刀,额头上似乎有汗珠。
“滚开!”
我一脚踢开了店铺的门,顺便把苏珊也甩到另一边,总之离我很远。我飞奔着,却不料——
一艘熟悉的飞船再次降落在我眼前。
简从飞船中走出来,苏珊跑了过去。
“爸爸,我想要她的飞刀!”
什么?爸爸?
“不行。”
“为什么,爸爸?你不是说过,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我的眼皮抽搐了一下。
“唯独她,不可以。”
虽然现在的我有些懵,但我还清醒地知道,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也许是天要亡我吧,简发现了我的动机,在我逃跑时拦住了我。
“艾比,你知道为什么,那家店铺叫做‘二分之一‘吗。”
(5)
“我的女儿苏比,她是世界上最可爱最纯洁的女孩。几年前,在我研究新产品时,她跑入了我的实验室,不慎被我未完成的试验品杀害。
“我把她分成两部分碎片,本打算将她复原,可没想到,这两个碎片拥有了独立的思维,在一个夜晚,离开了我。
说罢,简复杂地望着我。
苏珊大惊,一双小手指着我,不住地颤抖。
“你……你是……”
简张开了怀抱:“我的女儿,我最后的二分之一,是时候回到爸爸身边了。”
现在的我愤怒至极,我扔出了飞刀,跳进他的飞船,关闭了船舱的门。
我要回到我的草原。
那是我的责任。
(6)
我坐在羊的身上,有风在我的鼻尖旋舞。我摸着柔软的羊毛,眼中满是歉意。
“真是对不起呀,让你们受苦了……”
我亲吻着它,羊毛弄得我的脸很痒。
“我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们了……我不会再离开了……”
事情还要从之前说起。我驾驶着简的飞船回来后,发现草原已是火光冲天,一片狼藉。我呆呆地看着,难以置信。
简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我的草原。他依旧执着于收复我这最后的二分之一。
“抱歉了大叔,就算我是你那二分之一,但我现在也有自己的思维。想要收复我,做梦吧!”
我觉得我现在像极了小说中的反派人物。不仅恐吓一个执着又深情的父亲,还阻止人家父女会和。
但毕竟,一旦他们父女会和,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将会永远地消失,而这片最后的草原,估计也会烟消云散吧。
简的表情很复杂,尤其是看到我拿出飞刀的那一刻。很明显,他不想伤害我。毕竟我是他女儿的一部分。
“你自从退役之后,就一直守在这片草原。日复一日,千篇一律。但你跟着我,却可以有最精彩的人生。你,决定了吗?”
“我不管我是谁,但我的记忆中,我的责任便是守护这片草原,这片世界上最后的草原。”
“草原生,我则生。”
简苦笑一声。
“本以为毁了这草原,你会死心的,现在看来,你怕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吧。”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简摇摇手。“罢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强求你。”
飞船缓缓升起,又是一阵尘烟四起。
烟雾散后,草原一切和平,宁然如初。
我呆呆地望着飞船消失的地方,蓦地,竟有两行泪从我的眼中流出,烧得我的脸颊滚烫。
我舔了舔,呸,咸咸的,一点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