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难以驾驭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马小健的车果然在小区门口等花朵,花朵开门上了车,发现后座上坐着一个男孩儿。

“马明宇,叫阿姨。”马小健说。

男孩看着花朵,转了转眼睛,没有说话。

“是你儿子吧?真可爱。”花朵说,“妈妈呢?”

男孩儿没有理她的问话,把脸转向窗外,自顾自去看街景了。

马小健说:“我媳妇单位组织旅游去了,我得先把马明宇送到幼儿园。”

“你媳妇的单位可真好。”花朵说。

马小健是个蛮细心的人,车开到幼儿园,他先给儿子拉严了外套,背上书包,叮嘱道:“进了教室如果热就把外套脱掉,出去玩儿一定要穿上知道吗?不能感冒。渴了记得跟老师要水喝,用你自己的杯子,要喝凉白开,记住了吗?”

儿子老实地点头,他才拉着儿子下车,送进园里去了。

回来时,花朵夸奖他:“你真是个合格的爸爸。”

马小健说:“我儿子现在进步特别大,以前每天上幼儿园都会哭一场,现在只要送到门口就不用送了,自己走进去。”

花朵嘴上说:“是啊,孩子的适应能力总是惊人的。”心里却在反省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在公司还是尹红现在的职位——一个人事主管,那个时候她只是一心想在事业中出人头地,给外人看。

她也送过几次孩子,儿子到了幼儿园门口便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结果把周边的小朋友都惹哭了。她一狠心便把儿子推给幼儿园老师,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还在心里埋怨过: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坚强?性格是不是像他那个窝囊的爸?

每每想到这儿,花朵就快被心疼和内疚吞噬了。她不知道她这行为有没有在儿子的心理留下阴影,这会对儿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只是时光回不去,她不能再重新做一个好妈妈。她有时候特别想为自己的不负责任和冷漠心狠跟儿子道个歉,却又害怕翻出旧事来,会不会使儿子再次受伤。期待那一切都并没有留在儿子的记忆里,愿她和儿子能够从新开始。

下车时,马小健说:“花姐,晚上下班你就来这儿找我,我去幼儿园接上马明宇,咱们一起回家。”

“嗯,好。”花朵觉得马小健是真心帮忙,为了节省时间,她爽快答应了。

几天来都蹭马小健的车,时间上从容不少。

只是花朵发现儿子最近的午饭总是剩一些,问儿子是不是不好吃,儿子答:“我不在乎吃的好坏。”

花朵想自己真是多此一问,本来自己做菜的水平就欠佳,几天来主食一直是米饭,又是早上做好的饭菜中午吃,怎么会好吃?儿子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她知道儿子喜欢吃茄子,就特地去餐厅跟师傅请教了烧茄子的做法,一一记在手机上,要回去做给儿子吃。

下班到家,儿子在写作业,她便在厨房里为一盘烧茄子展开奋战:

茄子去皮切成菱形块,切好后她端详块似乎有点儿大,担心不好过油,便按个又给了一刀,让它们都变成了小块儿。

茄子上撒淀粉,拌匀。

碗里放醋、酱油、料酒、糖、盐、淀粉,调了汁备用。

锅里放油,油热后下茄子,油眼看就被茄子吸了去,没办法她又倒了一遍油,油又快速地被吸没了,茄子匆匆出锅。锅里又放油,再放西红柿、青椒、番茄酱翻炒,再倒入茄子继续炒。

按手机里的记录,最后浇上调好的汁就可以出锅了。

她站在热气腾腾的锅边夹起一块茄子来尝,发现茄子里面还是青的,根本就没有熟。可是锅里的油已经没有了,眼看着茄子和襁乎乎的稠汁就要粘在锅底,她只好接了一碗水倒上,一边炖一边搅拌,炖了一会儿又尝了一块儿,仍然不熟,只好添水再炖……

这样加了三五次水,生茄子也尝了十块八块儿,终于是熟了。

出锅了一盘粘乎乎的炖茄子:味道酸甜,吃了两口就腻住了,这盘不易熟的茄子里有小半桶的花生油。

花朵尴尬地看着儿子,说:“实在是难吃,还是倒了吧。”

儿子说:“好啊。”

收拾好厨房的一片狼藉,花朵忽的开始肚子疼,一定是刚才的生茄子吃多了,又闹了半宿的肚子,第二天早上起床眼圈便是黑的。

花朵决定再不在厨艺上耍花样,还是蒸炒炖更把握,只要营养搭配合理就行了,口味差些就差些吧。

儿子跟她要钱买药贴,说是得了口腔溃疡。

口腔溃疡会不会是跟着自己吃得差,营养不良造成的?会不会是水喝得少上火了?花朵这才想起父亲说过要给儿子熬绿豆汤的话,早上准备好饭菜后,她找到装绿豆的罐子,抓出一把来放进了电水壶,倒上水,按上自动烧水的开关就下楼走了。

马小健的车还是等在小区门口,花朵上前拉车门,发现副驾驶上坐着人,一看就是马小健的媳妇,她礼貌地跟景腾招呼:“花姐,上车吧。”

花朵很是过意不去,关上前门,上了后座,马明宇坐在后座上,仍是不肯跟她打招呼。

花朵这时才觉察到自己在一家三口的车里就是个突兀的闯入者,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了,今天又重温了一次。

刚离婚时朋友怕她孤单寂寞,常邀她到家中做客,朋友是好意,但她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坐在朋友夫妇中间心里总是别扭。

都说防火防盗防闺蜜,她的朋友们从没有防过她,她有幸结识了三观正的朋友,信得过她的人品,也信得过自己老公的人品。每当遇到她无法一人应对的事情,比如要单独开车出门、家里电器水管维修、搬搬运运,朋友们都主动“奉献”出自己的老公来,当司机的当司机,当工人的当工人,为花朵排忧解难。

尽管如此,花朵仍觉不妥。她很快让自己适应了离婚后的单身生活,手机里存着各种服务和售后电话,家里备着工具箱和折叠梯子,能自己做的她绝不肯麻烦朋友。

朋友们了解了她,再出来聚会便默契地不带老公,免得孤身一人的她不自在。

马小健的媳妇说:“花姐以前不住在这个小区吧?好像没见过你。”

“是啊,我最近才来陪儿子,以前都是他姥爷在管他。”花朵答。

“怪不得花姐这么年轻,有人替你照顾孩子,省不少心呢。马小健说你四十岁,我看不像嘛!”马小健媳妇说。

花朵只好答:“谢谢,谢谢,等你儿子十四岁的时候,你肯定比我还年轻呢。”

马小健媳妇的单位先到,她热情地跟花朵摆手再见,又叮嘱儿子放学乖乖等爸爸接他。

花朵说:“你媳妇人真好。”

马小健说:“她这个人倒不坏,就是心直口快。”

下车前她对马小健说:“这几天太谢谢你了,今天是周末,我儿子放学会回家来,我也不过去了,这一周的陪读生活算告一段落。回去替我跟你媳妇道个谢,这几天没少沾你们家的光。”

这是一对不错的小夫妻,但因为自己心里尴尬,花朵打定主意再不坐马小健的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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