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年轻女人狠力甩着新高跟鞋，大理石地板回应着响声。她走得太急，歪了脚，一下坐倒在地上。本就愁容的她扔了手里的文件夹，脱下高跟鞋随意砸向了电梯门口。
不巧，电梯门刚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眼睛顿时睁得和青蛙眼一样，也难逃厄运，不偏不倚，砸中了他那发光的秃顶。他左手提着高跟鞋，右手紧紧捂着伤口走出了电梯，愤愤地瞪着地上的女人。她长发微卷，发怒的表情像抓狂的母狗，一定见谁咬谁。他想跟这女人不必计较了，闷气走人算了。可那女人高叫着；“秃头，把鞋给我拿过来！”他刚还以为遇事闪远就行，没想到这女人还真难缠，想想刚才复试没成功，现在又伤了“顶”，想着想着，他觉得一肚子火非发泄不可。
“怎么搞的，你？找事！”
她把头扭向另一边。
“哎，你哑巴啊！”
“你吃饱撑着？大男人家这么对一个女人讲话！”
“我……”他没了下句，因为四周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
于是他绅士般放下高跟鞋，然后递出左手，想拉她起来。谁知她爱理不理，还翻白眼。
“你有完没完？”他再次被惹火了，一把手抓住她细嫩的胳膊，拽到大厅的座位上。
“想干吗啊你？”她吼着。这下，让他完全没了面子。他开始来粗的，“妈的，老实点，别以为老子不会来真格的！”
“你他妈骂谁？再骂一句，老娘跟你没完！”说毕，趁他没反应，她一手抓了过去，给他添了几道爪痕。简直像动物园里乱了套，他使劲全身力气，给了她一“铁掌”，她明显感到有两三颗牙松动。
这会，两人完全进入战斗紧张状态，女人的几缕长发在空中飞舞，男人满脸口水，还有鸡爪刨过般的抓痕。看这阵势已不可开胶了，大厅里刚还看热闹的四个保安小伙赶紧把他俩分开，拖出了玻璃门。外面落着丝丝细雨，小伙们隔着玻璃看他俩在湿水的大街上相互揪扯，翻滚了好一阵，才站回自己的岗位。
雨天，没多少人，被雨水冲洗过的长街，没有杂质，黑色的柏油路格外醒目，像黑色的带子紧贴着地面；白色的斑马线整齐地罗列在黑色的带子上，像笔架上白色的笔杆。还有一支透明的笔，正在描着天空的雨，纷纷而落。
他俩在雨里打斗不休，像拳击手一样，不过还是累了，女人眼睛青了，不时吐着红色口水，秃顶心疼地看着满胳膊的牙印，间或打着喷嚏。两人终于妥协，趔趄着走到站台的广告牌下。
“看，你干的好事！”秃顶委屈般伸出胳膊。
“活该，谁让你惹我！”女人反而理直气壮。“你不用鞋砸我，我有病啊，惹你？”
女人不再说话，整个身子投入秃顶的怀抱，泪水像天上的雨，无缘无故，竟也淅沥哗啦。
“你怎么了？咱有事说事，别这样，不好！”秃顶急忙想挣脱女人的怀抱，却那么无力，不知是她抱得用力，还是胳膊真有些酸了。
“阿嚏——阿嚏——”他不住打着喷嚏，却还安慰着女人。
终于她在秃顶的怀里讲述着自己的往事。
“知道吗？我是一个骗子！”
秃顶没有说话，只是加紧了心跳，瞪大了眼睛。女人看了他一眼，又痴痴望着脚上的高跟鞋，接着说，“放心，我不骗钱！我常对我周围的人说，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男朋友，这双美丽的鞋也是他为我买的。可谁知道他早就离开了我，你知道吗？这双鞋是我自己买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个城市只有我一个人漂泊。他们没有同情心，总会欺负我！用一种嘲笑眼光看我，似乎笑我缺乏爱！”
“买了鞋，他们就不欺负你了？”秃顶不屑地表情。
“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冷落我，因为还有人爱我，那就是我自己！”女人的眼渗出了泪水，却一直打转。
“现在没人爱你吗 ？”秃顶问后，女人摇了摇头。“你父母，还有原来的男朋友呢？没联系？”
“他们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你身边吗？还是抛弃你了，或者……”
“没有或者，他们死了！”女人说话时，那样镇定，毫无表情。
“死了？！”秃顶听着她说话口气，感觉现在怀里抱着一个冷血的女鬼，
“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爸妈身体差，一直得病就离开了。他原来和我是大学同学，当我决定把自己交给他时，他发现自己没能力，就经常打我，怕我会传出去，两年后郁郁寡欢而死，但我现在还只爱他一个人。”
秃顶将她搂得更紧，“感觉咱俩都是苦命的人啊，我本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今天还得排着长队去应聘，又被当众羞辱了一通，别提多窝囊！”
女人凝视着秃顶的眼睛，“那为什么丢了那份好工作？”他吸了几口冷空气，望着阴暗的天说，“我那份工作薪水很高的，但要经常出差，所以我每月把工资都交给老婆保管，这些年少说也有几十万。丢工作的最后一次出差回来，听一朋友说，要留神我老婆，我当时还夸口说没事，我们一直是恩爱的模范夫……妻。”
还没说完，他打了一个喷嚏。此时，她把身子向秃顶紧了紧，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然后呢 ？”
“然后，朋友再也不好说什么，但凭直觉，确实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以为大不了我不在家她打麻将输得多了，因为她有那嗜好，邻居都知道。可有一次，我意外发现了她的避孕药，要知道我每次出差回来都很累，没有精力和她做房事，所以她吃药就很怪。我很不放心，怀疑他红杏出墙，就在家里悄悄装了微型摄相头，结果拍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她竟然和我……我弟搞到一起，这不是乱伦吗 ？我……阿嚏——阿嚏”
他说得很气愤，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瞧你，感冒了，真让人心疼。后来呢 ？”
“后来我们无休止吵架，摊牌始终没有结果。最后他们带走了我所有积蓄，只留给我一套大房子，再什么都没了。现在活得都没脸面了，就辞了原来的工作，同行业的也不敢做，不然我怎么会急着找工作，本来想多跑几趟，找个好工作！结果……阿嚏——今天……唉……”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女人依着秃顶，闭着眼睛，沉醉在梦境中。
天气很讨厌，像病妇的脸，一直阴着，雨没有停的迹象，一直唱着老调，下不完。他们相互搀扶着去了站台最近的情商旅店，彬彬有礼的服务小姐热情地招呼着两位，尽管看似样貌不可接受，但还是有钱的主儿。
他俩被安排在四楼双号房。进了门后，里面有两张床，女人先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接着该秃顶洗澡。
一会儿工夫，秃顶洗完澡，两人躺在各自的被窝里，双手相扣枕在头下，张着眼睛望天花板。
“我……”沉默许久后，两人同时在床上翻身相对，并一起开口说。
“你先说！”似乎又是一个拍子，两人默契般笑了笑。
“我这里，有些冷，不介意……”女人羞涩地说着。
“没，没，阿嚏——没关系！”说完，他嘿嘿一笑，确实一个忠厚人的表情。
于是，她迅速钻进秃顶的被子，两人如饥似渴在对方身上寻觅一样东西，似乎遗忘了好久，他们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似乎忘了身上的伤和鼻青脸肿的模样，只有一些欢言笑语不时从被子的缝隙中飘逸了出来。
“你爱我吗？”突然，女人问。
秃顶沉默不语。
“对不起，虽然知道，这只是场烟花般的爱，但我贪婪狂妄得以为可以得到你的爱！也许我错了，不该奢望你的感情！”说着，她起身要走。秃顶一把抓着她的胳膊。
“算了，就当不认识我，我什么都不是！”她挣开了秃顶的胳膊，穿着湿衣服，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秃顶一人反思，这简单的拥有怎么会爱上她呢？但知道自己不想失去，就赶紧穿上衣服去追,结果发现口袋里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