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敬清官

一.

话说明朝嘉靖年间，有一位乡绅在外地当官。

一天，任满返乡。乘船顺风顺水路过扬子江，至晚停泊天宁洲。忽然，呼啦啦来了一帮蒙面人要抢劫他的宦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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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跳上船就翻箱倒柜，欲寻珍珠宝贵。哪知道折腾了好一会儿，连颗珠宝影子都没见。只有几坛酒，几担米，几本残破不全的书籍和几件旧衣服。

此官绅见状，不慌不忙，笑嘻嘻地作揖拱请这些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进船舱，说道:“不消列位动手，箱笼杂物尽数取去就是。”

一个强盗不由分说，对着一只旧漆木箱，一刀劈下，只听哗啦一声，箱子破裂，一堆破书破画笔墨纸砚滚落一地。

又一强盗见此滥货，气急败坏，对着另一只箱子高举斧头砍将下去，箱破物倾，亦无非几件旧衣服和一些纸箔包裹的香炉瓷器，不禁摇头叹气道:“原来是个清官。”顺手夺过主人拜匣，一搜也只有二三十两碎银子，便献于为首的。

那匪首掂了掂那包银子，大声嚷道:“这是清廉好官，不要拿他的东西。”

说着急忙跳过自己船去，将一大包银子拿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乡绅面前，诚恳地双手献上，并道:“老爷得罪了!这些银子是小人们权送老爷压惊的。小的众兄弟以为任满回乡的官长，必然是金珠满载，哪知老爷一清如水，是真正爱惜百姓的官爷，可敬可仰!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完还磕了几个响头。

那官老爷哈哈笑道:“虽承美意，但我平生不肯无故受人东西，怎好受你们的。”那些盗匪受他感染，乱哄哄嚷道:“这是我们的零星薄敬，怎么不受。”

那乡绅无可奈何，勉强收下。无以报答，便磨墨挥毫以诗贈之。那些强盗个个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欣然走了。

原来这乡绅一生为官，平日清廉自矢，只饮百姓一杯水，两袖清风，因此囊中萧然。

却说那盗贼虽令人嫌恶，可也有良心没有完全泯灭者，对那爱民的仁人也懂得敬仰，对那不贪酷的清官也知爱戴。这正如人们所说的“偷亦有道”。

二.

说到“偷亦有道”，这里也还有一个人。那是万历末年，绰号“莫拿我”的贼首。他偷盗先立个条约，令众贼不许犯，犯者便要惩罚。

条约上的第一款是三不偷:一不偷穷秀才，二不偷寡妇，三不偷五女之家；

第二款是五不取:一不取人锅子，二不取人裤子，三不取人冬天的棉袄，四不取夏天的帐子，五不取人米麦。

定下条约，众贼个个心服口服，钦此钦遵，尊他为贼都头。

连盗贼都懂可怜比他更穷的人，你一个当官的衣食无忧，为何没有一点体恤之心?对上阿谀奉承，对下作威作福，唯利是图，贪得无厌。人生在世，无非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到底为哪般?

所以，凡为人者，不管当官还是普通百姓，不拘大小，切不可丧失良心。如不丧良心，虽卑污如盗贼，后边还或有出头日子；若丧了良心，虽现处富贵之境地，恐到底没有好下场。

“君子坦荡荡，小人胆戚戚。”一生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不怕半夜鬼敲门，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过日子，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