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像“龙哥”学习的“社会人”怎么样了？

社会人“龙哥”被人砍死在昆山街头，死的时候36岁。死之前他像中国社会中千千万万个无一技之长的古惑仔，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但是当他死之后却变成了一个网红，成了全国人民的谈资，也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料。这像一个寓言的结尾，以凶暴示人的人终将死于别人刀下。龙哥的命运和我的同学“周四”颇有相似之处，周四身材瘦小，头发卷曲，面容白净，他和“龙哥”年龄一样大，都是生于1982年，曾经也是一个小混混，但他没有纹身，甚至没有活到36岁，他的死是无声无息的。

追溯周四的死因得说到十几年前，那年我们刚上高中，周四比我们高一级，留级之后和我们同班。迅速跟我们这些所谓的坏孩子打成一片，留级生在我们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学渣”，当然那年月“学渣”这个词还没有发明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各自身份的认定。但一次英语课，周四让我刮目相看，老师问了一个在当时我们看来很深奥的问题，周四迅速举手作答并获得老师肯定加表扬。那会儿我们才知道，原来周四考入高中的成绩，排名全县前三十名。留级是为了好好学习，考入好大学。这个成绩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惊为天人，此后他的命运和这个成绩有了天壤之别，这也是我至今还为他的死感到唏嘘的原因。

我们学校是县城里唯一一所省级重点初高中，能考上这所学校都是全县名列前茅的学生，当然如果有关系也可以通过择校费上本学校。所以也就导致了一批没考上的同学继续通过择校费在高中胡混。我们那年月正流行香港的古惑仔，每一个坏学生都幻想自己成为陈浩南，电影的影响结合青春期的冲动引起了很多本不应该发生的热血故事，比如“校园霸凌引起的年级大战”。那是高一的下半学期，起因是课间休息高三同学在厕所占坑插队。冲突很快就波及了整个年级。其中周四就是这波冲突的主力队员，我们在放学和吃饭休息间隙各自纠集人手和高三年级的学长展开了为期半个月的打斗，高三年级的同学可能要考虑到上大学的问题， 响应者聊聊。始作俑者被逼无奈，找到了真正的社会人士。那是一个下午放学时间，学校的操场来了七八个骑着摩托的社会青年，听闻此消息的我们当然就在第一时间躲了，傍晚我们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冲突的主力队员们提出要去躲避风头，随后周四等六七个人离家出走，学校和家长得知此事之后迅速介入，找回学生，对涉事学生提出了留校查看的处分。周四等几人也被学校警告留校查看。

他们回来之后，我们过了一段消停日子，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那是一次在周四家的聚会，他的家庭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家在离县城十公里左右的村子，我们高中同学大约七八人去他们家玩，他的父亲给我们给每个人递烟敬酒，可是那会儿我们还是上高一的学生，喝酒抽烟都得避着家人，第一次碰到同学父亲这么开明，那晚我们七八个人喝光了他们家十斤装自酿玉米酒。喝多了大家还凑在一起打麻将侃大山，羡慕周四家的氛围。后来我们才知道，周四父母早已经离婚了，父亲以长途运输压车为生，基本不会管孩子的事情，也算是半个社会人士。逃学事件之后，周四就逐渐沦落，再没有学习的劲头。我们学校不住校，远处的同学住学校附近租房居住，闲来无事经常聚集在一起小赌怡情，经常听到周四带人去抢劫赌博场所的事情。

青春期的热血很容易就会沸腾，很快影响周四命运的第二次冲突又来了，那是一个高二上学期的中午，年轻气盛的我们因为一件琐事和几个同年龄段的社会闲散在街头展开了打斗，其中一个社会青年用匕首戳穿了一个同学的肺叶，幸亏当时遇到了巡警，同学住院修养了三个月大难不死。这个事件引起了小县城的热议，最终被定型为刑事案件。行凶者被判四年刑期。周四因为参与其中被开除出校。此后听到周四的消息基本都是在学校附近游荡抢劫或者出门打工。我们一批残存的所谓坏学生也纷纷努力学习，不久之后都通过不同的途径考入大学。

再次见到周四，是在大学毕业暑假回家的时候，那天是一个炎热的傍晚，我出门正准备和同学们聚会，离老远就看见了一个头发脏乱异常，穿着一条红色秋裤，裸着上身的男子，走近才发现，那是周四。他的身体晒成了古铜色，常年不洗的头发卷曲的耷拉在眼睛上，他呆滞的看了我一眼，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那一刻我好像在最炎热的时候被扔进了冰窖，瞬间的惊讶夹杂着恐惧让我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的视线。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我们另外一个朋友去了广东，打工跟人起了争执，被人打成了脑震荡。据传说，动手的就是这位朋友。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时能记得有限几个朋友，曾经还去朋友家里要过钱吃过饭。但很快疯病越来越严重，家里一开始还带着去治疗，后来就彻底没有人管，他变成了一个浪荡街头的疯子。我和朋友们在饭桌上谈起周四，他们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震惊期，在街上遇见的时候会递一支烟，给点钱。但是对于他的疯病都是爱莫能助。

再次听到周四的名字，是在今年五月份，同学告知他的死讯，在座诸人皆是相顾无言，唯有一阵叹息。周四死的时候是静悄悄的，朋友们谁也没看到，据说是被一个拾荒者发现的，在一个废弃的下水道里。死因不明，有说是冻死的，有说是饿死的，也有说是被杀。但是因为长期流浪，他就像路边一条的野狗夜猫，死因并没有人追究。如今，同学们有的成为了公务员科长、镇长、局长。有的成为了老师，商人。唯有他已经消失在生活里。周四疯病发作，在街头浪荡的时候大约22岁，死的时候大约34岁，长达12年的时间，他一直孤独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至今还记得他腼腆的神情，曾经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喝酒，他和龙哥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有考入大学的远大理想，因为一不小心成为古惑仔，他走入了另外一条道路。如果没有疯病，还活着，相信他会成为你我一样的普通人，肯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肯定也会对龙哥事件中法院的判决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