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一个名字

                         

        余华的《活着》,很多人读过。曾经,有一位年轻得多的同事跟我说,她不喜欢读《活着》,觉得太压抑了。

        不喜欢一本书,可以选择不读,但生活,有很多坑坑洼洼,有时候,不是一个跳跃,就能飞身而过的。湿一身泥水,磕破一块皮,都是常事,也都是小事。

      昨天,一位同事发一个链接给我,说,姐,你看看这篇文章。

      就是这两天大家纷纷转载的北大学生张培祥写的《卖米》。张培祥如果没有因为生病离世,今年三十九岁。和发给我链接的同事年龄相仿。

      同事问,姐姐,她写得好吗?

      我说,好,真的好。只有经历过的,才能写出来。它的好,不在文采,在真实,也在于苦难。

        我们宁愿谁都不要写出这样的文字。但,文学,多数时候,真的就是苦难的孪生姐妹。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独爱以血书者。”清人赵翼也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南唐后主李煜,如果不是经历亡国之痛,世上多了一个幸福的国君,却也少了一个在文学史上独占一席的词人。

        这样的例子,我们可以说一个晚上也说不尽。如果能选择,不知道曹雪芹会选择锦衣玉食呢,还是选择写出《红楼梦》呢。我相信,锦衣玉食的曹雪芹,注定写不出《红楼梦》。

        作家的才华在于创造,但,作家的创造也无法闭门造车。闭门也能造车,但造出的车是否能行得远,就难说了。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绝无能力闭门造车而伟大。

        我们不想苦难,但苦难了,也就只有直面。张培祥让我们肃然起敬处,就在于,在那样穷苦人家长大的女孩子,能那么进取,能达到我们大多数人无法达到的高度。聪慧,固然是一个方面,但谁能否认,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张培祥,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反复在想,她的病,与她的贫穷有关系吗?她的病,与她的贫穷加拼搏有关系吗?让张培祥在父辈生活的环境里终老此生,她愿意吗?为改变命运而努力进取,哪怕披荆斩棘,流泪流血,又如何?

      也是尼采的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张培祥的短暂生命里,每一日,都舞姿飘扬。是流星,也是星;是昙花,也是花。

        我原以为,只有在我这个年龄的人,往事里才有贫穷和苦难,没有想到,小我十一岁的张培祥,年少时的日子比我还艰辛。也就想起,去年,朋友圈里转发的那个一头冰花的小男孩。

      贫穷,还是在的。

      曾经,我为了七八个西瓜,骑着自行车来回120里路,也只卖几元钱。摔倒的话,连几元钱也泡汤了,不要说,时常在风雨中穿行,更不要说,也有交通上的安全隐患。

      父母坐在院门外,等着出远门去城里卖瓜的女儿归来,月亮都升上半天空了,那可是才十五六岁的女儿。

        我跟同事说,知道吗,便宜的时候,西瓜七分钱一斤。我没说的是,卖不掉的话,五分钱一斤也得卖。

        瓜不是我种的,我不知道,一个西瓜,要长成为一个西瓜,母亲要费多大的辛苦。

      但我知道,骑着一辆大架子自行车,带着容易破碎的西瓜,骑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穿过一辆汽车又一辆汽车,还要横跨一条没有桥的大运河,要把这七八个西瓜安全带到六十里外的徐州城,该多么不易。多少钱一斤,我也得卖掉。

        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这也是尼采说的,我觉得也是。张培祥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她妈妈也知道。许多处境困难的人也知道,许多功成名就的人也知道。

        活着,不易。唯其不易,所以,也尽力。张培祥的一生是短暂的,但值得人们记住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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