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培训的时候,结识一个姑娘,不知怎地,同是一个小组的人,偏想要跟她多聊几句。
人对于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就能决定有无下文。
典型的南方人,身材小巧,齐耳短发,皮肤白净,带有明显口音的普通话。
因为年纪相仿,加之所从事的业务相仿,所以彼此聊得投机,且都是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我从未想过,千里迢迢奔赴一座陌生的城市与一个同样来自遥远地方的人有过短暂的相会,从前没有见过,此后估计也很难再见到。
缘分叵测,迅疾而过,来不及细细回味。
所以看着她,不由得想起曾经遇见的各种各样的人。熟悉的或者陌生的。
艺术女。之所以称呼她,是因为据说她退休前在某艺术学校工作。
这是一个时时事事都极为小心谨慎的人,倘若你有时间,她绝对可以与你就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掰扯至少一个小时。
而你说话的态度、方式、字眼和内容中的任何一方面都能够成为她谈论的话题。
我想起张爱玲形容自己在生活中是个“没用”的人。
不会补袜子,不会削苹果,找不准路等等,她形容这些事“咬啮”般的痛苦。
这个人所给予我的就是类似的感觉。
一分一厘都算得极为仔细认真,一个字眼都要抠得细微深入,那种感觉就是生怕受到任何一点欺骗、伤害和糊弄,生怕因为某些自己无法掌控的原因而酿出一场灾祸出来。
对她而言,这世界是极为不安全,这世界里的人是极为不值得信任的。
她神经质般的性格并没有使得生活更加安全而轻松,从她那头发就可以看出来她草木皆兵的内心。
尽管皮肤在精心的保养下显得白皙,头发却是杂乱的颜色。
有黑,有白,有经过染色又褪色的泛着深浅不一的金色。
一个人想事情太多,头发是少有乌黑亮丽的,虽然她的年纪已经不算轻了,但是也不应该是这样花白。
她自己的说法也印证了我的猜测,有时候整晚失眠,只因为白天经历了不确定的一个事儿或者听谁谁说过一句不经意但却值得仔细推敲的话。人的情绪是完全能够写在脸上的,哪怕是故作轻松或者佯装淡定
年老的女人。
她七十多岁,称得上年老。
人生七十古来稀,到了这个年纪,子女孝顺,身体硬朗,已经是十足的福气。
经历大半生的动荡,老年生活安稳,她说人生要懂得知足,她很知足。
她很瘦,松弛的皮肤上凸显着青筋。
年轻时也是这般消瘦,相夫教子,经历过恶劣的生存环境,艰难中维持生活。
她讲一些简单朴实的道理给我听。
其实都懂,无非是心要放宽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身体健康最重要。
但从她的口中讲出,我觉得比心灵鸡汤中阐述的更为深奥的道理更具说服力。
因为她是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来总结,真实而郑重。
我时常会想象自己年老时的样子,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动不动就冒出这样的想法,显得杞人忧天,老气横秋的感觉。
我的父母尚未到年老的时候,我有些胡思乱想。
可是,这是迟早要到来的日子,每一个能够安然度过少年、青年以及中年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是有很大可能面对老年的。
严歌苓说,“我永远不怕吃苦,但我不会永远年轻”。
年老意味着从头脑到身体都会变得迟钝和退化。
这是再有雄心壮志和再发达的医疗条件下都不可逆的现象。
提前有过准备,起码思想上的准备,这本没有什么错,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所以,我其实更倾向于做一个“旧式”的人,更愿意身体力行做事情。
对于新兴事物和智能设备总是会莫名生出抗拒和担忧,它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同时使得人类在某些功能上的“退化”。
当然,这是一种解放,就像猿猴直立行走,解放双手后,人类迈出进化的重要一步。
有了机器的替代,人可以做更多其他的事情。
依照现在的趋势看,机器的可替代性越来越强,人能做的越来越少。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人就躺在那里,机器在四周来回地穿梭,衣食住行,生活和工作,都可以由机器来完成。
很可怕。
不同年龄的人,当我能够与她们有着更为深入的交谈和了解时,必定是对方所传达的信息契合我的需求,或者与在相同的频道,抑或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像是站在一面镜子面前,映射出的不是别人,都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尽管不喜与人交往,但遇到类似的人,我并不抗拒,因为这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反倒会冲散内心的某些郁结。
从与你相似的人中获取到安慰。从与你不同的人,见识到自己的浅薄,得到些许期待已久的秘诀。
这是交会的意义,像初冬晨起时田地里覆盖薄薄地一层霜类物质,尽管无法像雨水一般渗透治愈干涸,却也能提供一丝丝清冷,缓解内心的灼烧。
他们不是生活主要的组成部分,却有存在的必要,毕竟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能给予我们这般体会的人只是少数。
也因此会令人心有感慨,以至于在遇到丑恶的嘴脸时,还能心有慰藉。
让人知道,不必时时恐惧,也不会处处鲜花笑脸,这是真相,不是幻觉。
世间万般皆因人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