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西往事

三陈谷子烂芝麻

奶奶瘦的皮包骨头，七岁那年奶奶就再也没有下地干活了，每天放学回家，奶奶都会蹲在家门口那条路对面的墙边，口中啪嗒着卷烟，看到我和哥哥俊俊回来，便露出满脸的笑容，起身回屋，隔几天从屋里取出一个十斤白色油壶，不过油壶里早已不是油了。哥哥接过油壶，返回放学路上经过的代销点，老板娘文三赖便拿来一个漏斗，从一个酒坛子里盛出酒来，把油壶装满，拧上盖子。最后递给哥哥。奶奶给哥哥和我分别倒了一盅酒，哥哥呲溜一下把酒喝了精光，我却受不了那股辛辣的味道，把酒从嘴里全部吐了出来。

父亲开着拖拉机和母亲一起回到家里，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见母亲和奶奶吵了起来，母亲责怪奶奶好吃懒做，一顿酒把孩子吃饭的事给忘了，奶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起来，奶奶被母亲吵醒了，奶奶觉得自己理亏，不一会儿便不再说话了，母亲把一把干柴窝进灶台里，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点燃干柴，拉起风箱来，灶内的火舌舔着锅底，锅里的猪油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把在院墙上攀爬的丝瓜和从鸡窝中取出的鸡蛋放入油锅，我和哥哥闻到菜的香味，才觉肚子饿了。母亲望着家里升起的炊烟，感觉脸上特别没面子，晌午此时，午饭确是晚了些。

父亲拆了一瓶啤酒，马三叔也来家喝了一瓶，吃完午饭，父亲催促我们午休，午休后去上学堂。小孩子的我们哪有睡意，我和哥哥躺在正堂附近放的一张竹床上，假寐起来。

母亲唠叨着收拾碗筷，“三赖老婆最近又来要钱了，怎么还有心赊钱喝白酒。”母亲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他对白酒特别敏感，和父亲是完全相反，父亲那酒量在村寨里是出了名的。可能是得了奶奶的遗传。

“您怎么又来了？”母亲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这时候看见姑父，快要平复的心情又升起一团怒火来。

来的人是我的姑父，姑姑嫁给了挺近的黄練树村，姑父隔三差五地带着姑姑驾着他的毛驴车来我家，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生气，后来才知道姑父是一个懒汉，名义上是多让姑姑回娘家，实际上就是来家蹭饭吃。姑姑第一次来我家时她痴痴地看着我，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嘴角流着口水，我害怕极了，她跟我说话，问我“妈……妈在哪儿？”说话像个七八岁的娃娃，口齿不伶俐，有点短舌头。奶奶听见七女回来了，稀罕得不得了。父亲其实也特别反感姑父，但是看到自己最小的妹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还是又重新做了一遍午饭，我们早已经去上学了，后来不知道哥哥从谁口中听说的消息，说是我姑父的驴在路上吃了别人家的庄稼，跟人家吵了起来，耽误了时间，来到我家，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

母亲准备给家里多挣点收入，最后张慧，尚爱勤齐心协力，在我家挂了一个毯子，织起丝毯来，那几年开始，好像全中国的农村都开始织起了丝毯，振兴了中国的丝毯产业，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线团一天天地白色经纬线上编织出对称的花纹图案。

“俊俊和文豪下半年的学费有着落了。”母亲哼着小曲，示意尚爱琴和张慧从长凳上下来，以方便把长凳升高，便于借来的编织。

“丝毯马上快起来了，到时候我给我的孩子买件新衣服。大妈，你这个地方织错了，”尚爱琴一边抬着长凳，一边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方格说道。

“一会儿得把这行拆了重新织。”张慧接道:“大妈，等这个月毯子交了，我就也要结婚了。新郎是县城里的人。”

“不好了，你们俊俊在学校闯祸了。”来人是俊俊二年级的老师，扎着单儿马尾辫，穿着女式白色背心，宽宽的长裤子，在现在这个年代，那是多么土的打扮，但在那时候，算是一种朴素里夹杂着稳重的时髦。

“怎么了，王老师？”

“俊俊把一位女同学的胳膊给弄断了。听同学说，他把我们班的尚爱琪同学光光在他头顶上，没抓牢，女同学一不小心从他肩上掉到地上，胳膊窝着地，给整忖了。”

“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尚爱琴知道俊俊伤到自己妹妹了，关切地问道。

“尚爱琪是你妹妹？你快去看看她，七八岁的小孩子，疼的嗷嗷叫。”

“这可咋办？等那小子回来了，我非狠狠地揍他一顿。”

“发生什么事了？”父亲见王老师来家里，这时候还没见哥哥回来的身影，可能是半路害怕躲了起来。

“俊俊把爱琴的妹妹胳膊摔折了。”张慧说着，便开始了继续织起毯子来。

“把爱琪同学送来我看看，或许我能帮他接好。”

“真的吗？我把爱琪同学送到村里那个诊所里了。”

“王老师你不是我们村你不知道，我大叔可是挺厉害的，我们村里很多人骨头断了，我大叔都能帮你捏好。”

“我这就去找尚爱琪同学。”王老师刚出门，就碰见刘光训医生带着尚爱琪同学来了。刘光训见到王老师说道:“刚才给妮摸了下骨头，这妮伤的太严重，这病还得我找张德亮来看。”

父亲大致摸了下尚爱琪同学的胳膊骨头，便知道了问题所在。他拉着尚爱琪的胳膊，问道:“是这里吗？”一边说一边趁她不注意，猛地强拉她的胳膊，只听咯嘣一声响，尚爱琪“妈耶“一声尖叫，像是被突然的疼痛吓到了。

“你再甩甩胳膊看。”女孩听话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脸上漏出了满意的笑容。

马上要放暑假了，那一年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香港回归。而老人仓的寨子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村长马凤岐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