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饮冰患者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往何方，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海明威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早已成为巴黎的一张名片，虽然曾经的盛宴与今日的巴黎已然不同。
初看书名时，我以为《流动的盛宴》（原著《A Moveable Feast》）是一部极力描写巴黎餐饮之盛大的美食指南，想必满纸美食香。其实不然，这只是一本海明威追忆自己旅居巴黎时的杂文集，关于那段贫穷而精彩的岁月。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盛宴，巴黎绝对是丰盛而难忘的。即便是在最苦的日子里，也掩盖不了这座城市的光芒。用海明威自己的话说就是：无论你多穷都可以惬意地生活，偶尔不吃饭，一年不买新衣服，积攒的钱还能用于奢侈品呢。
我欣赏小说里的艺术审美，但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放在当下的巴黎是一点也不浪漫了。换作海明威，也得去领低保。
但那时他们夫妻俩真的很穷，小说卖不动，吃饭也很节制。我记得书中只有两次较为详细的正餐描写，只可叹兜里没钱。一次是站在昂贵的米肖饭店前，在窗外眼巴巴地看大作家乔伊斯一家吃饭，羡煞无比，实在饥肠辘辘只好先破费一把。一次是别人请客，才逮着机会去了圣米歇尔大街上最昂贵的餐厅吃牡蛎。
在节衣缩食的日常规范中，这两次美食之旅也算稀罕至极，而海明威在两次就餐体验中，居然都点了Tournedos。他既然没有换单词，那就是同一块牛里脊，同一种厚切手法。我猜他很喜欢菲力牛排。
除此之外，就是和食物似有瓜葛的敲边鼓，比如偶尔带过一笔的环境描写是路上闻到的面包香，再比如看到餐厅“当日推荐”的菜名就已经饿了。
海明威不写美食，任凭文采飞扬，期待一个不吃饭的人写美食也是残忍的。即便是写，以他一贯平铺直白的新闻体，食物也会寡淡吧。
不过书中的地点至今都在，尤其是《塞纳河畔的人》那一篇连路线都规划好了，从拉丁区出发穿过圣日耳曼林荫大道，过河前往圣路易岛，直到巴黎圣母院等等。且当它是城市指南，那些河畔的旧书摊也从未消失。有幸在巴黎工作并生活过的我尝试去找寻那种盛宴，地址尚存，但盛宴的面貌早已消逝不知去向。
莎士比亚书店还在，狭窄的空间内信息量依旧庞大，却也免不了日趋商业化的步伐。
利普餐厅还在，如同老字号屹立不倒。饥饿难耐的海明威在此吃顿土豆沙拉都满足，但如今的巴黎美食遍地，游客们吃过上顿赶下顿，不经饥饿的肚腹，一切都食之无味。
丁香园咖啡馆、花神、双叟这些曾经是文豪作家聚集交流的普通咖啡馆，还在，且更加忙的不可开交。那时我即便经过也无法坐下，一是游客塞满了，二是仓促做出来的咖啡也不会好。无妨，文学的最大魅力是能让手里的咖啡迷之美味，游客只是喜欢在那儿坐一坐，聊聊天，喜欢让别人看见。
我找到了盛宴的一切场所，但书中的那些记忆都如碎片一般全部飞走，不如不见。盛宴只是一个比喻，其难忘如同宴会般的绚烂终究只是建立在被称为“迷惘的一代”的作家们身上。书中写满海明威强大的朋友圈，纠葛的友情、爱情、基情（也可说是与菲兹杰拉德的深厚友情）。若没有赴宴者，又何谈盛宴本身。
一代文人奔赴一场盛宴，留下一地鸡毛，后人拼命拾取，或许可以寻得宝贵的些许线索。寻求无果，可能是我每次都吃得够饱，现在回忆起来，散布于塞纳河畔的我，并不饥饿。
贯穿盛宴的是饥饿。
无论是身体的饥饿还是精神的饥饿，似乎都能提高生产力。
在《饥饿是很好的锻炼》那一篇提到在巴黎如果吃不饱会感到尤为饥饿，因为不仅能看见食物，还能闻到诱人的香味。最好的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所以海明威在路上避免与一切美味的碰撞，不走卖食物的路。虽然是他负担不起，但空腹去逛博物馆，画面也会更加突出生动，空腹写作，思路反倒清晰。
饥饿会让所有的感官更加敏锐。他们穷困饥饿，却能够活在富裕的文艺气息中，有着无可匹敌的精神生活。
我不是说贫困和饥饿利于成长，但困苦确实可以让人变得更加敏锐，敏捷。因为过于饱足就会迟钝，既会身体缓慢，更会思维懒惰。而困苦于每个人又是不同方面的，或许饥饿，或许劳碌，或许是改变，或许只是踏出自己的舒适圈。总之，人不会从娘胎里出来就一成不变，相反，生活会逼迫他一次又一次脱胎换骨。
享受的旅途只会吃饱了打嗝，非要穷游到灰头土脸，我才拼出了体力，逼出了技能。于我来说，踏着海明威的脚步也找不出巴黎的盛宴，如上述所言，是吃得过饱而无所求。如果人生必有一场，甚至多场乱哄哄的盛宴需要奔赴，那么这次越南从南至北的十五天算是一场流的哗啦啦的盛宴。
毕竟是发展中国家，困苦是不可避免的。饥饿不是问题，却有水土不服的拉肚；贫困是当地的现实，但没有冷气而酷热难当是问题；室外太热酒店太冷，进进出出导致发烧只好自认倒霉…… 这便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林林总总不再罗列。
若是交通再不顺畅，心头更是堵上添堵。在越南，交通是个每天都要面对的坎，却又没一个途径是令人安心放松的，那些困苦心酸还不如让我忍饥挨饿来的痛快。若说“饥饿是很好的锻炼”，那么锻炼更是磨刀石，磨掉身上的锈，变成锋利的刀。
既说空腹逛展览，画面也生动，那么拜困苦所赐，足够敏锐的感官也注定带来不凡的旅途。
- 未完待续 -
（一路交通有多坑？下篇即是从南至北的辛苦迁移：四面埋伏的拉客摩托，招手才停的公交车，从不准点的火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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