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我遇见鱼的那年，她刚刚20岁。

八月上海的太阳特别刺眼，正午的太阳下鱼举着X大的校牌，她很瘦，也很高，脸上浮着一点倦意，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

阳光把她的身影和校牌涂成耀目的金黄，她问我信息的声音很舒服，掺杂在八月的蝉鸣声里，脆生生得，很迷人。

第二次见鱼是社团乐队的面试。鱼是乐队的吉他手，我听过她弹吉他，讲不上来，她虽然弹得有点生涩，但是却很迷人。

一个月后见到鱼，是在医院。鱼因为胆结石住院。当时我已经变成了乐队的主唱，乐队成员一同去看望鱼。

她更瘦了，颧骨开始明显起来，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脸上似不像是得了胆结石，倒像是得了绝症一般。

不久几日，遇见鱼的室友，她托我若是有闲时间去帮鱼拿一份快递。

"也不知道淑芳是谁，总给鱼寄东西。"兼职的师姐跟我讲道

"大概是她母亲吧。"我如是想，拿了鱼的信和包裹就往医院去。

鱼躺在病床上，合着平时疲倦的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病房里的百合花被清晨撒进来的阳光包裹，花的香味混着鱼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充盈着整个房间。

我不忍打扰鱼，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睫毛翕动，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

我忽然觉得她很好看。

鱼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看着我露出并不合她的温和的笑。

"小新师弟怎么来了？"

我简单说过来意之后，鱼便缓缓拆开信封。看完信之后她又展现出自己温柔的笑，眼睛也开始灵动起来。

"师姐，你笑得真好。"

"我以前也不爱笑。"鱼闪着灵动的眼睛，看着隔壁空病床跟我讲到。

我看着鱼，看着这个和我平日认识的鱼不一样的鱼。

鱼出院的时候，是我接她的。

那天的夕阳是红色的，半边天空被太阳最后的灼热烧得层层叠叠，绚丽夺目。鱼和我并肩走在从医院去学校的路上。

初秋的风吹在鱼单薄的身上，白色的纱裙被风吹起，露出了鱼单薄纤细的小腿。鱼拢了拢开衫，我看得有点恍了神。

"鱼，"我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你愿意和我恋爱吗？"

鱼沉默着走了一段，头上偶尔有桂花飘落，我的鱼，走在花海里，她真好看。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人，脸上时常浮着温柔的笑。那时候我不爱笑，遇到人总是冷冰冰。"鱼盯着天空，愣愣得开口。

"那之后呢？"

"之后我开始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你们之后呢？"我有点急切地问鱼。

"最后，最后我们高考去了不一样的地方。"鱼讲起这话时瞳孔里浮起淡淡的水雾，她扭过头看着别处，嘴角边依旧是温柔的笑，"你是第一次喜欢别人吗？"

我摇着头，看着鱼雾气蒙蒙的眼眸升腾出一种凄切的神色。我还想问下去，却难以面对她悲切的神色。

那天晚上，我看着鱼慢慢地消失在一片层层叠叠的夕阳里。我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很落寞，我忽然很心疼她。

秋天渐渐深了，暮秋时节我开始常常叫鱼去社团教室练习。很意外地，鱼一次也没有拒绝我。

练习结束，我喜欢带鱼去天台看天空。鱼很喜欢看天空，她时常会盯着天发很久的呆。我很喜欢这样子的鱼，因为这样子的鱼很认真，比她弹吉他还要认真。

"鱼，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去大城市，认识更多喜欢唱歌的人。"

"难道上海还不算大城市吗？"

"一定是还不够大。"鱼的眼睛里又浮现出那种悲切的神色。

那天天台，鱼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我一直以为，鱼一直可以把自己的情感控制得很好，开心难过都在眼眸里一闪而过，我从未料到她会这么难过。

我看着她的脸，决心要好好保护她。

冬天匆匆而过，我从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南京到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上海。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的心脏，很痛。

我到社团排练的教室，发消息给鱼却收到了她的拒绝。上海的雨很小，比南京还要小，春天的风温温和和得和鱼嘴角常挂的笑一样。

不知为何，我却很难过。

新学期第一次社团排演的时候我才发现吉他手早已经不是鱼了，社团的前辈说鱼身为交换生去了东京。

喔，难怪我会那么难过。

我发微信让鱼好好照顾自己，却不忍心看回复。

我不想刺激自己的神经再一次接受鱼已经离开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的鱼现在是不是到了她梦想的大城市，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难过。

我大病了一场，在病床上扶起来看自己的脸竟然意外地有点像鱼当时生病的面色。

"小新，你怎么和当时鱼失恋了一般？"贝斯手阿杰笑着调侃我说。

"阿杰，鱼当时失恋是怎么回事啊。"我平静地问阿杰。

"啊，她高中暗恋的人，白血病，死啦！"

我现在才淡淡品出当时鱼说高考让他们分开的时候眼睛里神色的味道。

我忽然觉得，我很幸运。我喜欢的鱼，活着，还去了她喜欢的大城市。

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再次遇见那个很高，很瘦，脸上浮着一丝倦意，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的姑娘。

等到那天，我一定要抱住她，江山尤是昔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