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她做梦梦见那个与她几乎没有交集的油腻的中年教师。在梦里他们亲昵地挽在一起，在一群学生当中，她旁若无人地和他撒娇，享受特殊优待。梦里依然是夜晚，也依然是冬天，她瑟缩着，黑夜使他发亮的面孔和他的秃头变得不清晰。她轻轻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她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比以往任何一次年轻的恋爱都要主动和踏实。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段关系明显不平等，年轻又漂亮，她注定占上风。

梦的结局不好，她疯狂奔跑追逐，试图在他离开时追上他，他仍消失在梦境的尽头，也许在梦里她也是不配拥有爱情的。猛然惊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又冷又硬的床上，蜷缩在蓬松的被子里，室友们在下面低声攀谈，她随意附和两声以表明她已经醒了。食物的气味厚重不消散，混杂护肤品的清香，窗外阳光隐约透进来。

慵懒又混沌，她立马允许自己陷入回忆中了。

几分钟前的那场恋爱，刺激，再想起那个中年教师时，她心里竟产生了隐秘的雀跃，仿佛想起暧昧不清的情人。梦是现实的反映，也是现实的加持，她此时不知道梦境与现实是如何相互影响的。梦有时决定现实。她因为一个毫无来由不明所以的梦爱上了一个几乎陌生的人。

她是难以长久爱一个人的，因为始终寻找虚无的新鲜感。她想，她或许真的只适合与老师恋爱。禁忌使她每日都陷入斗志昂扬的快乐当中。高三时她喜欢她的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干净的男孩，有漂亮的发音，有剪得清爽的月牙形指甲，有骨节分明的手，有年轻男孩身上清新的草木气味，有不凡的才华，也有心高气傲。

他与她一样青涩懵懂又克制。她在晚自习下课后偷偷站在他办公室的窗边，长久地看他穿白衬衫的背影，不管是七月酷暑难耐，还是二月寒风刺骨。她去交作业时，不经意地触碰他的手，比她的手稍温热，干燥。他讷讷问她，你吃苹果吗，她低头，看见自己微红的面颊倒映在苹果上晶莹的水珠里，光影散射，她幻化成一万个她。他们在春日暖融融的阳光里肩并肩站在一起，细小的灰尘浮动，他们只讨论她不明的未来。

世界仿佛静止，他们是还未破茧而出的蚕蛹。

他的笑和那段暗无天日的高三时光一样，印刻在她的生命里。

第二天她特意早起，涂了口红，紧张又期待，如同赴约。中年教师已经在教室里，站在讲台边，她紧紧盯着他看，企图寻找一丝梦与现实的重合，仔细捕捉空气中的情愫，以此来印证她的爱情。

他竟难得地朝她微笑。他从未朝她笑过。

不齐的牙齿，矮个子，依旧满面油光，耳鬓发已斑白。他笑，脸皱成一团。

她一阵反胃。不知道梦里爱上的到底是谁。

十几小时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