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主义者的自白


“要写新的长篇小说时,一年以上(两年,有时甚至三年),关在书房,面对书桌一个人孜孜不倦地继续努力写稿子。早晨早早起床,每天写五小时到六小时,集中意识专心执笔。光是这样拼命思考时,脑子就会呈现一种过热状态,头脑迷迷糊糊。因此下午我会睡个午觉,听听音乐,读读无害的书。这样的生活过久了无论如何都会运动不足,因此,每天大概出去外面运动一小时。然后准备第二天的工作。每天每天都像盖章似的,重复过着同样的生活。”

这是职业小说家村上春树先生的日常生活形态。

在我眼中,他一直是一位身体主义者。诚诚恳恳地用自己的身体,背负那些扎扎实实锻炼出来的人生经验,前行。

他从不讲什么普世流行的大道理,也不宣扬什么是应该遵循的,只是谨慎地,说一说,自己在长达三十年的写作与锻炼中,强烈真实地感觉到了什么。

比如写作和跑步,精神与身体之间的纽带。

要以职业小说家生活下去,每天面对的课业就是写,写,写。不是一天,两天,三天,写作的时间常常以“年”计数。要完成这个每天坐着、集中意识,构想故事的庞大课业,是需要不寻常的体力的。

没有强健的体力,思考能力会呈现微妙的衰退,精神力也会开始松弛,容易懒散,长赘肉,而“作家如果长赘肉就完了”。那可能意味着像我这样,写作断断续续,十年也没有什么样的作品。没有作品,就称不上作家。

想要以“专业作家”的身份生活下去,写作的「持续力」是必修课。而写作这件事,实际上是相当孤独的作业。

“写作者需要自己下降到意识的深层去,下降到心的黑暗底部去,尤其是小说家,想要说越大的故事,就越要下到更深层的黑暗中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在那黑暗中,有时充满各种危险的东西,生息在那里的东西往往拥有各种形象想要迷惑人....为了对抗那深度黑暗的力量,也为了日常面对那各种的危险,无论如何都需要强壮的身体。”

那种一个人降到自己意识深层的黑暗,我体会过。有的时候,“心情常常会变得像一个人坐在深井底下那样。谁也不会来救你,谁也不会拍拍你的肩膀赞美说'今天写得很好哦。” 只有你一个人要做这件事,一旦开始,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推动完成。如果没有一颗强韧的心,是会在某个时刻,写不下去的。

十年前,正是缺少了一颗「强韧的心」,以及「持续力」,我交出了自己的笔,停止了写作。那个时候,的确是觉得,写或不写,都不会对人生有太大的影响。不写作的人那么多,不也在好好的生活吗?

的确,不写作不会死。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写作不是一件必要的事。即使不写作,也能好好的活。只是,在混沌走过了十年后,我发现,写作以及运动,似乎是我「人生中不能不做的事情」,也可能是适合我性格的事情。

能够三十年持续一件事,靠的可能并不只是意志力的强弱,而是一直在做的事是适合自己的,你能够从中找到新鲜的、充满活力的、属于自己的乐趣。

但即使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会有感到厌烦的某个时刻。那个时候,是需要沉默的专注力,不气馁的持续力,以及程序化制度化行为的意志力。或许听起来有些无趣,但这就像是锻炼肌肉一样,One day at a time,一次一天,默默地继续下去,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形”了。

“仔细倾听身体真实感觉到的事,对于从事创作的人来说,真的是重要的作业啊。无论精神也好,头脑也好,终究也是我们肉体的一部分。”

“肉体的力量和精神的力量,就像车子的两轮一样。当双方互相取得平衡,发挥机能时,才能产生最正确的方向,和最有效的力量。”

村上先生从成为专业作家之后开始跑步,写了三十年,也跑了三十年。三十年,写出了《挪威的森林》、《寻羊冒险记》、《1Q84》等几十部作品(最新长篇小说作品是《杀死骑士团长》)。因而他说的话,有着确凿的真实感与可信性。他所说的,都是他所做的。

好好锻炼身体,获得强壮的、顽强的身体体力,然后才能面对书桌。我想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人生说起来没那么轻松,甚至是一场持久战。站在自己的身体这边,为身体设想,让它尽可能的强韧起来,支撑我灵魂与写作的‘框架’,这是现在的我,找到持续写下去的最好方法。


延伸阅读

《身為職業小說家》[日本]村上春樹 著   賴明珠 译   時報出版

身体主义者的自白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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