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凤凰·来仪

如云青丝梳做高髻，绾以金凤珍珠宝冠，左右各垂牡丹璎珞。眉匀深黛，唇点朱砂，繁复朝服裹身，肤若凝脂。

弄影轻轻挑起最后一缕发丝，以珠钗斜绾入鬓。

陈昭仪入宫前的更衣之礼，便在众人的惶然环视下完成。

望着镜中熟悉的眉目，却仿若一张陌生容颜。

“太后启驾——”

日光照耀一片雪白，映得满庭玉树琼枝，微碎雪沫被风吹得漫洒晴空。如云扈从、耀眼仪仗中，陈昭仪一眼便望见那蟠龙金顶的暖轿。一条厚厚红毡自轿前铺下，宫人撑起金翠宝盖，夜北缓身步下暖轿。

龙袍加身，华服璀璨，英容映雪。陈昭仪含笑向他伸出手，一步步踏向那荣华宝殿。繁重华服拖曳身后，牵出异样重负。

千步玉石长阶直达殿门。站在阶顶俯望，龙蟠朱梁，凤翔云阙，磅礴耸峙的宫城如在九霄。殿中重臣匍匐，玉阶之侧万众俯首，太后与新皇走过的地方，似连尘土都变得高贵。殿上钟罄长鸣，浑厚钟声远达云外。

碧绡帐，锁烟罗，隐隐有暗香浮动。未晚端坐镜前，素锦中衣外只一袭轻裘覆身。闻着那久久不息的钟声，神色宁静温和。两名宫娥跪侍在侧，将她乌锻似的长发掬起，以柔巾擦干，犀梳沾了百花露梳透。

“娘娘，该更衣了。”知秋将凝脂白玉簪斜插入鬓间，挽起墨发。望着镜中素妆莞颜，只觉清丽出尘，胜似天边仙子，一时间被这绝色惊得忘了行礼。

未晚却不看镜中朱颜，垂下眼眸淡漠一笑，“你们且在外候着，待本宫自行更衣，没有吩咐便不许进殿。”

一众宫娥尽退，方才满室暖温霎时清冷。未晚穿上那件月白锦裙，披起水色烟罗帛，细细将裙摆理好坐于案几。

手中那柄玄铁匕首在日光下泛露寒光，刀鞘嵌着的松石透出幽幽深绿，耀耀生辉。暖光透过轩窗斜斜照入，未晚仰面迎上，那细碎光影在空中泛起彩色光圈，映上锋利刀刃，反射出斑斓色彩。

她记得小时候每次练不好功时师父便罚她站在崖边的树上。单薄树梢下是万丈深渊，只稍不留心松懈片刻便粉身碎骨。师父站在树下问她怕什么，她说她怕死，那时的她觉得再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永远记得那夜她听闻夜辰的死讯，在檐下风雨里立了一夜，透凉夜雨却缓不了她心中蚀骨痛楚。她恨不得替他受过，可却不能，因为她连替他赴死的资格都没有。

茫茫人海中，她再找不到心灵的栖所，只空有一副躯壳。曾对生命满怀的憧憬早在那夜随着他一同消逝。

万般红尘皆是苦，岁月沧桑无可奈，如今她终于可以自己做回主了。

寒芒闪，烟帛裂，血溅白裙，腕处溋溋鲜红，在静谧里绽开绚烂的花。

翩翩细雪自窗缝外飘进，落上未晚面颊，顺着眼角盈盈洇成水渍藏进斑驳泪光里。

朦胧间，她似乎看见夜辰向她伸出手，带她跑进这茫茫天地中。

案上红梅沁着幽香，浸在嫣红血色里透出异样艳丽。阳光柔煦拂过，柔柔笼上案后静靠的人。娇俏容颜似正熟睡，睫上泪珠将下未下，映出她清浅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