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两根海钓杆像触须一样伸出甲板很远,游艇如一只趴在海面上悠然的巨兽,风平浪静中悄无声息地飘动。
陆泽懒洋洋地躺在何有七旁边,似乎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东西上钩。
“你钓鱼也这么不专心吗?”
陆泽对何有七的询问报以一个满足的懒腰,像是在等待渔夫喂食的猫,他撑起一条腿,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
“老七,你知道钓鱼的乐趣在哪里吗?”
“鱼上钩呗。”
“不对。”
“总不会是找个地方躺着。”
“正解。”
“扯淡属你最牛。”
陆泽没有起身,他被阳光拥抱得很舒服。
“你把自己能做的所有准备都做好,香喷喷的鱼饵,结实的鱼竿和鱼线,合适的地点和时间,把钓竿伸出去,让和你有缘的鱼主动找你制造邂逅,你不知道海面下面那些鱼交头接耳会商量什么,总之,会有一个合你口味的家伙咬上去,所以在命运安排好的结果到来之前,除了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晒太阳,其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微微抬起脖子看着何有七,又加了句“做人也一样”。
何有七扭过头去看着两个毫无反应的钓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晒太阳,就是你做的准备。”
陆泽哈哈大笑着坐起来,“这要看是什么样的缘分了,如果是条够几个人吃的大鱼,回到岸上我就会去邀请几个有趣的陌生人一起喝酒,如果是条不起眼的小鱼,我就把它丢回海里,再下几杆,如果是条章鱼,那我就直接拎着它去下面的厨房切点柠檬再拿点芥末。”
何有七从陆泽说到一半时开始脸上隐隐有了些笑容,他被陆泽这种“随遇而安”似的伪浪漫主义戳到什么地方。
风轻轻吹来,两个人各自保持固有的姿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那温柔的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何有七的眼睛看向了更远的大海深处,他对身后的陆泽说道:“你是想说你既不会活在过去,也不会活在未来。”
陆泽的自在中稍稍醒来,有一会才想起刚才的对话。
“过去谁有什么办法吗?未来又看不见。只有现在。”
说着,钓竿开始一阵躁动,陆泽试探着拿起自己的杆子,只拉了一下,杆头开始毫无规律地左右摇摆起来,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渐渐隆起,接着是越发绷紧的胸肌和背部。
何有七瞧着他一副认真努力的样子,听他一顿顿地继续说着。
“只有现在……才是我们……能感受到的全部!”
眼前的一幕,让何有七开始回想起自己能跟陆泽成为朋友的曾经,那些并不全是偶然,因为很早以前何有七就清楚,陆泽并不是个脑残的公子哥,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什么样的人在他生命中分担多少分量,他心里有数。
许久的博弈,陆泽已经满头大汗,钓竿几次呈现出诡异的形变,似乎已经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他妈光看着我装逼啊!真他妈不帮我!老子一会被这孙子拖走啦!”
何有七等到陆泽狼狈地求援,笑得更开心了。
他先是伸手去和陆泽一起拉住钓竿,这才发现杆子已经满是陆泽的汗水,很难握住,他又去拉陆泽的手腕,但是这动作不但让他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发力,也让陆泽尴尬得停下了叫嚣。
最后在陆泽各种声调的“不行!不行!”声中,何有七只能从身后抓住了陆泽的腰带,他相信上万元的皮具一定有过人之处,于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手上,拼命地往后拉。
“你大爷的!拽断了你让我光着回去啊!”
“你他妈哪那么多废话,谁叫你出海还穿得跟偶像剧似的!”
“妈的!这他妈是钓到个什么东西!”
“那么多废话!一起用力!”
一次……两次……三次……
两个男人在甲板上被拉扯得来回跑动,陆泽的一只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进了海里,两个人索性一起把鞋都甩到一边,光着脚加大和地板的摩擦。
足足十几分钟的拉扯,陆泽的鱼线总算能收回一些了,看来水面下那个东西也和他们一样疲惫,正在丧失抗争的意志。
一条看起来像枪鱼一样的东西最后还是躺在了甲板上,在离开海水之后,这家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跃起甲板的次数越来越少。
两个男人谁也不敢离得太近,它头顶上的利刃看起来还没有摆脱杀伤力,现在只能等待。
陆泽跟何有七筋疲力尽,一边一个窝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学着那条大鱼喘气。
他们看着对方,一脸的鄙夷,似乎都在嘲笑对方体力不行。
瞧着瞧着,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大鱼听到,疯狂地摆动身子,用脑袋和尾巴将舢板撞得“砰砰”作响,于是,短暂的停顿过后,两个男人笑得更加开心,眼角似乎都渗出了泪水。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真的很简单,也很幼稚。
一双细嫩的足一步步踏过来,她听着,瞧着,小心翼翼地避开被打翻一地的酒瓶和香烟,把两瓶还冒着阵阵寒气的啤酒放在两个男人能够到的地方。
两个男人抬头瞧去,毕然平时刻板的着装下,该有的一切,她都有,不比任何人差。
何有七看了几眼,清了清嗓子就移开了视线,而陆泽却啧着舌说了句“这是要上位”。
毕然没有逃避任何人的视线,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一张毯子,坐下来开始涂防晒油,何有七大老远甚至都能听到那些滑腻腻的声音,他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发干,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自己的啤酒。
对面陆泽嘴里“啧啧”的声音更响了,他瞧着毕然问道:“我的小助理,是考虑要升职了吗?”
毕然看了他一眼,她笑得很自然,只接受称赞,却不接话茬,手已经在匀称的腿上摩挲起来。
陆泽坐直了身子,嘴里的声音开始有些浮夸起来。
何有七扭头,发现毕然似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他赶紧又看向了别处,却正好看到对面略显猥琐的陆泽。
莫名地一股冲动,他用力地摇晃着手里的啤酒,对准陆泽“啪”地一声拉开了瓶栓。
一股冰凉的液体从天而降,还热血沸腾的陆泽整个人一激灵吓得脏话破口而出。
他甩了甩头发,瞧见了何有七,说了个“我操”,一把抄起自己的酒瓶晃得格外猛烈,开始去追正跑开的何有七。
毕然应该没有分清谁的啤酒洒向了自己,她突然地一声尖叫,躲避不及,只无力地喊了个“喂”,于是几分钟过后,两个人的追逐变成了三个人。
还躺在旁边的大鱼偶尔还会扭动几下,可已经再没人去注意它了,海面上,有风和浪的声音,有海鸥欢快的叫声,也有年轻人的笑声和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