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樟树下（二）

      张小宝喜欢上了香樟树。

      他每天都来这，或坐在香樟树顶，或躺在香樟枝头眺望远方，有时跑去河滩上捡鹅卵石玩，大大小小，圆不溜溜的可好玩，张小宝像寻宝一样，两只眼睛在河滩上搜寻着，不时弯腰挑一个把玩着，有时遇到扁平的石子，他便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侧着身子，斜视着水面，“啪，啪，啪”石子在水面上来了个三连跳，张小宝嘴角上扬，露出微微笑。

      张小宝喜欢香樟树，还有个原因是村里放学的孩子都要经过这里，都要在这逗留一段时间。

      其实，张小宝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跟同伴们一起玩耍。

    五月的天，正值春末夏初。没有咄咄逼人的太阳，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温暖的阳光，河水荡漾，清风拂面，香樟树更是枝繁叶茂，张小宝捡了一堆石子，他把石子堆在香樟树下，自己跑阳光普照的河滩上躺了下去，他仰起头眯着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村里的娃娃们都上学了，站在香樟树顶眺望，依稀还能看到“马家村小学”的牌匾，高高竖立着，仔细听，也许还能听到琅琅读书声。傍晚时分，弯弯曲曲的大路上就能看到一群群孩子或跑或走或凑一起嘀咕什么，每次路过香樟树，他们总是书包一扔，蹦跳着玩着游戏。

      张小宝有点羡慕他们的生活，他不想躺着了，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大路走着走着……

    那是一座学校。

  琅琅读书声传出很远很远，一直传到张小宝耳朵里。

    说是学校，也就是7.8间草房子连成一条线，它们分别用作教室、老师办公室和宿舍，还有图书馆，里面书柜上稀稀拉拉也摆了不少书。这一幢幢草房子，看上去不那么高大，里面却是很宽敞，所以冬暖夏凉。操场还挺大，学校所有的活动项目都是在操场举行的，操场外围种植着很多树，郁郁葱葱的，倒是给学校增添了不少生气。两块大木板拼成的牌匾上用红漆写着五个大字：马家村小学，高高的挂在院墙外两根石柱中间，看起来还挺气派。

      此刻，张小宝已经走到了操场里，这时教室里传来大声而装腔作调的朗读，使他觉得非常新奇又搞笑。他悄悄走过去，趴在教室窗口，里面端端正正坐着十几个孩子，此刻正拿着课本，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读着，一个老师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回晃着，也跟着学生的调子读着。

      张小宝没读过书，不知道他们一脸认真地读书，晃脑门子干嘛，他把脸伸进去，突然觉得很有趣。

    现在，张小宝最喜欢去的地方，除了桥头的香樟树，就是马家村学校了。

      张小宝听不懂他们上的什么课，什么加减乘除，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儿，也许是一个人玩有点无聊吧。

    这天，他又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刚走到操场旁，忽然停住了脚步，——一群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上体育课。

      五月的太阳很温暖，阳光倾洒在操场的每个角落，一群孩子趁这体育课的时候玩鬼抓人。

      有个小胖子抓，其他当鬼。当小胖子蒙上了眼睛倒数时，其他孩子纷纷逃窜开来，张小宝觉着有趣，便坐在大树荫下安心做个旁观者。

      小胖子数完数，立马开始找起来。他开始沿着操场死命跑着，跑了好几圈，有时看见漏网之鱼，便加快，加快，再加快，像饿狼扑食突然扑去，终于逮到一只“鬼”，小胖子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汗，咧开嘴乐了，张小宝也乐了，可是其他同学呢？

      张小宝知道，他看着小胖到处翻找，脸色由酱红转黑红，上衣太短露出来的圆肚皮此刻正一起一伏，额头上的汗和泥土已经被他用手糊得满脸都是，他急得团团转，可其他同学仿佛从操场上消失了一样，只留小胖子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张小宝目睹了这一场游戏，他掩着嘴想笑，小胖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小宝终于肆无忌惮地笑了，笑得眼泪快出来了！真是个呆胖子！

      他起身走到小胖子边，用手指了指教室方向，小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恰好，这时，铃声响起，一位同学正探头探脑的从教室往外伸出头来，小胖子撒了命的飞奔过去。

      原来，同学们全部都在教室里，见小胖子这般狼狈不堪的，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有的趴在桌子上大叫，有的弯腰捧腹大笑，有的竟然在地上滚来滚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嘲笑。小胖子的脸如同红透了柿子般！

    张小宝笑够了，他站在教室外没有动。

    小胖子一看，狐疑地问：“喂！你是干嘛的？”

      “你怎么不进教室，趴在这儿呢？”有人也好奇地问。

    此言一出，张小宝顿时无措起来：“我……我家……没……钱……不能……来……上学，我……我……来学校玩！”

    “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宝。”

      “我叫牛娃。”小胖子此刻真呵呵地傻笑着，全然忘记了刚刚游戏中的囧事儿。

    牛娃接着问：“那你呢？想来读书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读书。”

    “那你跑来偷听的？”

  “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不读书没有前途的。”牛娃装腔作势地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其他同学哈哈乐了起来。

    “管他呢！”张小宝嘴硬着说，心里却酸楚起来，我要上学。

......

    放学后，张小宝已经跟牛娃很熟了。他俩家离不远，张小宝在马头坡，牛娃在马背坡，两人相约一同回家。

      走过弯弯曲曲的大路，他们便来到了村头的香樟树下。

      “我们上树玩吧！”张小宝用手指指香樟树，牛娃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别怕，这树矮，好爬得很，你瞧我的。”只见张小宝“蹭蹭蹭”一会功夫便上了树。

      “把手给我！”张小宝冲着树下喊着。

      牛娃伸出了手，张小宝用左手紧紧抓住树枝，右手使劲一拽，牛娃用左脚蹬住树干，右脚勾住树杈，终于也上树了。

      树上的风景真好。

      可以看到大路延伸很远很远，看到河滩上大大小小鹅卵石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看到河水在缓缓流淌，看到古老的石桥沉默守在这……穿过树叶，坐在高高的枝头，晒着暖和的太阳，的确很满足。

    牛娃看破了张小宝的心思，希望张小宝能够早日上学。

    “张小宝，你来上学吧？我爹说，不读书没有知识，没有知识就永远走不出这个村子，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牛娃认真说话时，眼睛里有星星。

      张小宝甩着腿，没有答话，他折下一根树枝，摘下一粒果子往远处河里扔。

      “我上学可开心了，每天有很多同学陪我玩，汪老师还教会了我很多字，还有古诗呢，我会背古诗。”牛娃摇着头大声背了起来。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张小宝听着牛娃的古诗，思绪飘去了好远好远，他依稀记得妈妈曾经边哄他吃饭，边轻松吟诵着这首古诗。

      牛娃爬下树，他把草丛旁的书包拾起背在身上，跟张小宝打了招呼，转身跑回家了。

      张小宝坐在香樟树上，呆呆地望着弯弯曲曲的大路，这条大路一定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