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和楠森约了早上十点见面。
9:55,他把车开到她的家门口。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奔驰。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她过去拉后面的门。试了两次却没有打开。
“坐前面吧。”他已经把车窗拉下来,转头看向她,“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鞠急忙走到前面,打开车门坐进去。
一关上门,嘈杂的郊区声音立刻消失,只剩下一片安静。
楠森打开音响,马友友的大提琴曲「晚宴」缓缓流淌出来。
据说是一首特别适合冬天下雪时候听的歌。
汽车慢慢行驶起来,车窗外的风景似乎因为这首歌变得柔和,鞠总是觉得,坐在车里听歌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世界让她感到纯粹快乐的一段时光。
歌曲还没放完,楠森就切了下一首。
鞠也不想多问原因。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扫过车里的内饰。
保养得很好的酒红色皮质,深灰色的走线一丝不苟地以相同的间距向前延伸。
她今天穿了一条价格不菲的蕾丝拼接连衣裙,妆是八点就起床画的。时间太充裕了,连眼线都画得一丝不苟。
昨天睡前还特意敷了一张面膜,看来效果不错,今天整个人像只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粉。
楠森是她的上司。她进公司不久,这样单独和他坐在一辆车里还是第一次。
五分钟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太安静了,连他皮肤摩擦方向盘的声音都像被装上扩音器,被放大了许多倍。
在一个红绿灯前,左转向灯的啪嗒啪嗒声好久都没有停。好像是他在借着那声音和她说话。
鞠依旧拘束而安静地坐着,她是个在不熟的人面前极其不擅长开启对白的人。
“吃早饭了吗?”他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真好听。0.1秒后,鞠立刻把自己的想法打断,回答
“嗯,吃过了。”
对话又终止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问一句,回问一句,是不是太过暧昧了。
毕竟她现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个已经有了女主人的位置。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乱。柔软的垫子忽然长出了刺,不断地向上延伸,包裹住了她纤细的身体。
车子驶上了高架,忽然有一束强烈的阳光射过来。鞠一歪头,看见了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一时愣住了,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楠森在公司是无人不知的:高学历的纽约海归,出色的业绩。更让人嫉妒的是这样成功的人士还有个温柔貌美的妻子。
听说她的妻子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大提琴家。
刚才车里放的歌,大概是她经常会听的吧。
“怎么了?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疲惫?”楠森问她。提问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凝视着前方。
“不,不。没有。”鞠的声音急促起来,自己这样盯着上司,实在是有些失态了。
“哈哈,这没什么。”楠森笑起来,“昨天有个case,到两点才睡,今天看起来疲惫也是没办法的事。”
啊,没想到他工作这么忙。经常抱怨工作太多的自己,好想也没有几天需要熬夜到这么晚睡觉吧。鞠忍不住说“这是辛苦您了,还要这么早来接我。”
本来楠森是可以直接和她约在客户家附近见的,毕竟从他家过去只有二十分钟车程。但他还是决定绕远路来接她。
难道是对自己有好感?不不,鞠立刻打断自己:这是幻想,这样的想法都是不该有的。
她即使年轻美貌,但是论出身和家庭,是完全没有办法和他站在一起的。况且,他还是有家室的人。
可…又分明他的每句话都想让这对话朝某个方向走去,催促着她去关心他。关心他是否吃了早餐,是否工作太疲惫,是否不喜欢妻子选的歌…
他甚至可以在她上车时故意锁住后面的门让她坐在副驾驶。鞠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章韵婷”三个字。这名字,陌生又熟悉。
他接了电话,一个女人的声音:“晚上我不回家吃晚饭了,你自己吃吧。”
“好的,知道了。我在开车。”
“哦,那我就不多说了,注意安全。”
简单的三句对白,结束了和他妻子的对话。
拜访完客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楠森看看表,问鞠:“时间还早,今天事情也挺顺利的,要不我请你去江边喝个下午茶吧。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种。”
鞠抿了一下嘴唇:“谢谢您,我下午还有约,就不喝下午茶了。”
“约在哪里,需要我送你过去吗?”他还是不肯放弃。
“不用了。”鞠回以抱歉的微微一笑,“她等下过来接我。”
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她继续微笑着说:“今天辛苦您了,再见。”
她坚定地转身,决定把这上午五分钟的心动彻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