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徒步到山脚下,望着高高的山峰,禁不住地想往上爬,年纪尚大的我,没有行头来登山变的困难重重,脚踝护膝没带,登山鞋没穿,登山杖没拿。在犹豫不决时,背后传来沙沙声。一位老者,看上去比我还沧桑,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树干,枝干被他修理过,他握着头厚脚细的树干正搜索着大地。我便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慢慢地踏上向山的台阶,我跟随他。他时而在左、时而在右用树干扫视石阶旁的草丛,我一边紧随一边观察。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他身后绑在腰身上的麻花袋里发出咚咚的响声,随着脚步移动它有规律的演奏,为默不作声的我们打破了隔膜,在半山腰,我们发现一个防空洞,我手持树干加入他的队伍。他低头走在防空洞里,突然被地面上的透明物所吸引,缓慢蹲下身,骨骼的声响在空洞里碰撞,他拾起,细细端详,原来是一块小玻璃碎,站起身后把它扔回原位。我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块小玻璃碎,四处尖锐。他拿着细头的枝干指着我拿的玻璃碎,如果你喜欢,把它放在地上磨磨,或许能磨平。我看着那根指向我的树干一直延伸到他那双粗糙布满皱纹的手在我眼前突然变得空洞而遥远。
很久以前,当我还在上中学懵懂时期,有位姐姐曾告诫过我:“生活就像一块磨石,总会把你的棱角磨的平平的。”当然,一直以来不太信这个邪,我崇尚“自我是生活必存之道”,理由是:不然这世界该多滑溜,像泥鳅一般游荡在这大千泥坑里。借遵守原则为由存留“自我”的本性。生活却验证:我需处处碰壁。这能说明每个人都要无原则随大流而活吗?放下自我,是如此的难,放下个性是多么难受,然而我还是不愿成为泥鳅,滑溜溜的。我厌恶放弃自我,我厌恶滑溜溜的世界,我甚至厌恶这样被不择手段的成长。那时的我像极了这块玻璃碎,充满着尖锐的利器,为此保护自己。多少次经历了被拾起、被丢弃,拾起、再丢弃,慢慢地好像懂点模糊说不清的东西——生活教导着我,可生活便没能使我认同和完全的佩服它。
后来,我把姐姐的告诫也传承给妹妹,可妹妹如我年轻时一般,不领这好意。一天,她终于脱了保护伞走向硕大的玻璃门前,伸长脖子也望不到头的建筑,当她低下头来发现脚前一块闪闪发亮的物体时,她蹲下、拾起、端详,原来是块玻璃碎,可她没那么幸运,玻璃碎把她的手给刮破,血便流出来,她站起身把玻璃碎狠狠的甩在地上,见人便说:“你看、你看,我手被玻璃碎刮破了手。不知,别人若真关心会安慰两句,哎呦,得小心点,这已算了不起的事;若不在意,哈哈笑两声,你也无法责怪他人无同情心。你要是见人再多说几遍,深深体会祥林嫂的遭遇。一来二去,妹妹好像有点明白我的告诫,就像我也模糊的明白过。转眼间她伤口好了,疼痛不在,疤痕消失了;可她碰到玻璃碎会变得小心翼翼,或许妹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把这个告诫扔给她的妹妹或他人,让新得拾荒者也能拾起、端详、再扔掉。
一次,她来找我,我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她一手摸着屁股一手摇晃手中的黑色大塑料袋。
我问:什么东西?
她:在你楼下捡的。
我望了望她,把视线转移到她砰砰作响的塑料袋上。
她:姐,你看,谁家把跳棋扔在门口处,一脚踩上去,摔的我屁股都开花了。
我:疼吗?那干嘛还捡回来?
她哈哈笑了起来,我屁股落地那刻,疼的我都骂了好几次祖宗。可我好奇呀,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副跳棋,细细瞅了好会儿,我便带上来准备和你玩一盘。
灿烂的笑声让她暂时忘记疼痛,我把桌子移到她面前,她把拾荒到的战利品摆在台面上。我们开始对战。
我:你既然没有拿袋子里的琉璃球报仇,还把它捡回来,看来最近是长本事。
她笑嘿嘿的点了点头:我差点没控制住,不然你们楼下玻璃门就光荣下岗了。
我不解的问:为什么差点?
她低头看着棋盘静默片刻,弱弱的颤音说:“镜子里的人长满狰狞的表情,手紧握满满的琉璃珠,挥手时刻两眼冒着火光,紧咬双唇……我吓到了。”
我端详着她的表情,她低着头,手中玩着一个琉璃球,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她:我走这里。她视线缓缓从她眼前的旗子转向我,姐,我看到当时气愤的自己觉得很可怕,可怕比疼痛来得莫名的心慌…….你懂吗?
静静等待她断断续续想表达的话语。
她:突然我举着的手松了下来,我使劲摇晃着脑袋,原来在我可以发怒,有充足理由运用自我的时候,但也可以选择放下怒气,不是压抑,不是对伤害他人的认同,而是可以选择不动怒、不报仇的姿态,因为看清自己原有的丑陋,所以我摸摸屁股提着罪魁祸首的东西来找你了。她笑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老人再次回到我地视线里,我能寻到他眼球里的我,多像一位拾荒者,在一片又一片的大地上蹲下、拾起、端详、扔回……生命的路程重复着,却在舍弃自我中不断成长,一直走在大地上的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