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5日工作日记

又到周五。清早,微风,寒凉。 

大街上车水马龙,空气似乎染了点淡淡的土黄色,我看了看手机:果然提示空气污染,注意防护。



一路思索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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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两位管教警察,我们一行4人,今天要去长洲司法所。因为该所列管的一个犯贩卖毒品罪的服刑人员(化名: “贾瑞”)已经两次警告在身了,仍不服管教。而且该犯近期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召唤第三次警告,三次警告与收监执行的距离只在毫厘之间。我们计划今天务必要求他做尿液检测,如果尿检结果呈阳性,立即走收监程序;如果尿检结果呈阴性,则对其进行训诫。

我希望是第一种结果:摸着良心说,贩毒加吸毒加不服管教,一次训诫能扭转乾坤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我们都是张仪转世,都能逞一番口舌之能,对着一个吸毒严重成瘾的人员,也不敢真的奢望其痛改罪错洗心革面。徐文兵老师的新书《知己》上提到过毒品,大意是:毒品,损伤的是一个人的中枢神经,且这种损伤不可逆。以我浅显的理解能力,这意思就是:吸毒的人就是生理意义上的名副其实的脑残。祭出我们的绝世真理: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一个人的大脑损伤了,物质基础损坏了,怎能幻想他在正确的意识指导下以常人的行为方式在人类社会生活呢?在监狱或者强戒所“免费度假”是当前时空环境下,我们能想到的最利他利己的处置方式了。

但是,如果尿检结果阴性呢?那么只能费一番口舌做训诫了。

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嘈杂街景,今天是出师不利偃旗息鼓鸣金收兵,还是一鼓作气所向披靡水到渠成呢?想到这里,从膻中穴开始顺着天突穴、太阳穴、最后定点到百会穴依次滋生出一种微热的僵硬感。

此刻,车里冷不丁地响起一段男低音:低沉婉转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不像人类的声音,一秒钟把我从自己的结界里拉回现实,感觉整个心包经的经络都被这把声音以极柔和又极劲道的力度疏通了。这歌手不是在唱歌,是在按摩一个人的灵魂。坐在副驾的我忍不住对着“女汉纸”司机谢警官:“这歌手是谁?”谢警官有点得意地笑:“好听吧?!嘿嘿,歌手叫王晰,人肉低音炮!”我激动地点头如捣蒜:“岂止是好听!简直惊艳!”(后座的两位男士不置可否,冯警官评价:这种歌适合让人入睡。被我和谢警官激烈地怼回去了。)

大概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到了长洲司法所。



集结部队,兵来将挡



车子刚停好,打开车门,一个异常萧索的背影从我眼前闪过,正有气无力地爬着楼梯,我寻思:这人可能就是今天的主角 “贾瑞”。司法所的办公室在二楼,相较周边司法所,办公环境略显宽敞大气。进了司法所办公室,隔壁公司许科带队的3位检察官已经先到了。这边厢,许科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大笑脸;那边厢,没给我们喘口气的时间,潘检递过来收监执行建议书。我一边在签收单上签名,一边在想着“相爱相杀”也就是这样了。紧接着,隔壁派出所的警察叔叔、禁毒办的小伙伴也到了。



开工:尿检!



其实登记接收之初,长洲司法所就曾经要求 “贾瑞”尿检过,但其以尿不出为由拖延到三日后才完成了尿检,结果呈阴性。本周三,司法所要求其再次尿检,又以尿不出为由没有完成尿检。我有限的见识所知道的:吸毒严重成瘾的人确实排尿困难、甚至有的采血也有难度导致血检也做不了;那么要想最快速的拿到检测结果可能只有选择痛苦指数最高的尿检:导尿管导尿。 “贾瑞”今天能不能尿的出呢?我们一行十多人无意间顺着楼梯自上而下排成了队列守着洗手间的”贾瑞“尿检,那画面太美,不想再回忆(写到此处忍不住耸肩)。

    也许,是阵势逼人;这次, “贾瑞”尿的时间并没有预计的漫长。我刚从楼梯间撤回办公室,就听到许科走进来说:尿检结果呈阴性。“贾瑞”戴着口罩走进来,禁毒办的小伙伴给他剪头发,几位烟枪同志去走廊上点起了烟。下一步,只能静候检测头发的结果;无论我们今天准备多么充分,都只能做个训诫了。要说一点儿也不泄气,那是骗人的。

开始:训诫!



尽管司法所矫正专干王大哥拿出了部队的军人气势,严厉地批评了 “贾瑞”近期不按规定完成“核心动作”(“3”个报告“2”个8小时)且顶撞管教的行为,但 “贾瑞”虽然戴着口罩,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辩驳着诸多借口:要么说家里有急事要么说自己心情不好,中心思想(如果有的话)就是他的私事和情绪是第一位的,司法所要求其完成的各类“核心动作”是要让位于前者的。讯问“贾瑞”近期有没有吸毒,则回答没有。这时,年轻的潘检抛出了一连串公安机关正在侦查的“贾瑞”涉嫌犯某罪的系列涉罪问题,“贾瑞”要么态度懒散地否认,要么干脆沉默不作回答,问到没有退路的时候,甚至反过来责问潘检有没有搞清楚事实,要不要去公安看了笔录再来问。潘检果然年轻气盛,丝毫没有示弱,告诉他已经看过笔录了。“贾瑞”虽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是明显急眼了,急不择言地怼出一句“你看清楚没有?要不要再多看一遍?!”此刻,很佩服潘检能够语速不乱态度严厉地继续讯问:“笔录我看的很清楚,并且是四只眼睛看的,不需要再看一遍。”然后有条不紊地向“贾瑞”抛出后面的问题。我必须承认:那一瞬间,我的心理活动只能打马赛克。不记得从哪一句讯问开始,“贾瑞”的口罩掉了:脸色蜡黄,眼睛浮肿,眼珠似转非转,“形容枯槁”也就是这样了吧。只是在那苍白干裂的嘴里蹦出的话都似阴寒凝滞的毒针刺得人心塞的时候,才会提醒你意识到这是一具活的“行尸走肉”。得知他跟不同的女人生了多个小孩的时候,我很诧异,这样的身体状态怎会如此“高产”?谢警官解释,吸食毒品后亢奋……那一瞬间我想到了《红楼梦》里看到王熙凤后对着“风月宝鉴”“梦魂颠倒”的贾瑞,也心疼那几个还未成年的小孩。整个讯问持续到12点,非常低气压,本来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仿佛笼罩着浓重的灰黑色的负能量。训诫结束的时候,“贾瑞”在笔录上签名按指印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整一些揉纸甩脸色的小动作,但是真的能够触动他反省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我觉得很饿,听到肚子咕咕作响,但,没有食欲;感觉自己被反噬了,需要吸一点氧气。

回程的路上,有点饿有点困也有点沮丧。冯警官在后座问我:下午去不去联和司法所,有入矫宣告。我勉强打起精神:去。



下一站社矫,见识刚柔并济



稍作修整后,谢警官和我驱车奔赴联和所。路上,谢警官介绍,联和所的办公环境很是令人艳羡,因为办公室就在住宅小区里,很有家庭感。我心想,别看谢警官训诫犯人的时候气场十米开外,其实内心十足的温馨居家啊。

老司机谢警官轻车熟路,很快到了联和所:就在一个住宅小区的一楼,办公室其实是一间居家住房改造的,进门的矫正宣告室还能看出其实是改造了一间客厅。马哥洪亮的东北腔大嗓门先响起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冲着我:“哎呀,你看你这整的,你一来把我整紧张了呀。”我忍不住笑岔了:联和所马哥,身长七尺有余,发鬓斑白,转业军人,矫正专干,只要不笑,那张纯爷们儿的大脸就自动散发着霸气;从人的气场来讲,说我让他紧张,这就跟一头东北虎对着一只小皮猴说自己紧张一样一样的滑稽。(这一笑,上午出师不利的阴霾似乎也被扫走了一半。)马哥回头对着新入矫的服刑人员说:“你的入矫宣告仪式,可不能出差错!”很快,参加宣告的人员各就各位,开始宣告。辅助社矫专干工作的小冯负责宣告主持,流程进行到主持人请宣告人宣读入矫宣告书的时候,马哥腾地一下站起来,那阵势让整个宣告室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虽然有心理准备(马哥的气势,严肃起来可能气场一百米),还是感觉内心微震。等到正式宣读宣告书的时候,马哥庄严而洪亮的大嗓门一字一句把一份宣告书读的雷霆万钧气势如虹。我清楚地看见刚才只是微微拘谨的服刑人员紧张地挪动了一下双手,面露惧色。内心感叹:马哥做宣告,杠杠滴!不要说三板斧了,就只宣告这一把斧子下去,脑子稍微清醒一点的服刑人员都不敢不服从管教了。我在宣告室呆着,显得多余了。

撤到魏所办公室,迫不及待地向魏所抛出了一连串问题:您和马哥管服刑人员,有不服管教的吗?要是都服管的话,您这儿的社矫工作是不是很省心啊?您和马哥,到底哪一位更霸气啊?(我们喜欢背后称呼他老人家魏姥爷,姥爷有两张脸,对着我们一群后辈总是一张慈蔼笑脸,姥爷开怀大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细贝一样洁白的牙齿,颇有几分少年气;姥爷不笑的时候,特别是路见不平一通吼的时候,又是满满的挥斥方遒霸气脸。) 魏所,也是一口东北腔,亲切的像邻家大叔,不紧不慢地给我倒了一杯茶:“先坐下,慢慢说。”我听说照做后,魏所轻叹:“哎--也有不好管的闹心的啊。”我:“哦?”魏所娓娓道来:有些在管的服刑人员有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不按正常人的思维方式行事,管教人员按照正常人的标准管教他们,势必引起不必要的甚至不可收拾的冲突。矫正的过程是工作人员付出极大耐心和智慧的过程,有时候斗智有时候斗勇,在疏导犯人的心理时也要调整管教策略见招拆招,管教方式不能千篇一律。矫正工作人员必须认识到:不同的人生际遇生成不同的心理状态。在改造教育之前,要换位思考,摸透摸准服刑人员的心理特质和成因:有的来自原生家庭,有的来自现实生活的不如人意。然后详细介绍了部分服刑人员的现状。

我正感概:没想到两位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东北大叔也是费尽心思把社矫工作做的刚柔并济。苍天饶过谁?谁不曾被生活欺负过?谁没有踩过坑?只是有人被打倒就趴在坑里不起来,有人会想方设法从坑里爬出来并认真思考怎样绕过艰难险阻继续前行。马哥做完宣告后颇为傲娇地跟我说:“我们上午组织集中教育,在管的24个服刑人员全部到齐!没有一个敢找借口不来参加的!”也许只有见识过一些特别擅长“找借口”的服刑人员才能理解做到这一点有多难得,但是仍然要说:这,真的很赞。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小巫的电话也紧跟着追过来催我回办公室。只好草草告辞。马哥在我身后大声说:“你可得给我们好好宣传宣传!”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马哥这是刺裸裸地求表扬啊,真是坦荡又可爱!但是并不敢当即答应他,因为:明天是周末啊,码字挤牙膏的感觉可不咋滴!

回程的路上虽然记得小巫在电话里说有急件要办,但是谢警官在车里又播起了王晰的歌,这一次我注意了歌词,反复吟唱的是:“我的~玛莲娜~”,心境跟着慢慢舒缓。谢警官打趣:“咱俩,今天同居(车)了一天哦!”我笑了一下,还真想顺势靠在她肩膀上喘口气,那画面一定很“美”。

车窗外,漫天夕阳洒在眼前:更像是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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