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鱼吃错了药,颇有些絮叨,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甚至优宝上卫生间,她都要强行打开门看看,然后开始絮叨。总之一句话,就是看优宝不顺眼,不过,似乎的确也不顺眼:比如一回家衣服就乱扔、比如做事情磨磨蹭蹭、比如长得怎么那么胖……
面对老鱼突然开始尾随其后挑鼻子挑眼的行径,优宝没有任何异常,照常乱扔衣服、照常边学边玩、照常那么胖地存在着,可是老鱼受不了了,她决定和优宝同学平心静气地谈谈:
“优宝,嗯,这个,我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为什么,当老鱼安静下来面对这个10岁的小孩时,总是无法像在职场上那样叱诧风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嘻嘻,小鱼,咋的啦?”优宝同志嘴里衔根棒棒糖不以为然嬉皮笑脸地说。
莫名奇妙地,看到优宝这德行,老鱼的画风立刻就改变了,她像突然又被点着了,从沙发上跳起来,重新开启了不顺眼频道的播放:
“优宝!”老鱼用手指点着优宝,“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端端正正坐好吗?还有眼睛不好怎么可以吃糖呢?另外你这鞋子到哪去了?东一只西一只,怎么回事你?”
老鱼越说越气,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臭脚丫把优宝快速捋了一遍,可还是不能酣畅淋漓,她索性把油门踩到底,时速220码,继续在不顺眼播报频道上高速行驶,她踱步到优宝面前,“啪”地把她的耳机像大葱一般拔下来扔在地上,音量程序徒然升级:“优宝,你竟然塞耳机?啊?我说话时你竟然塞耳机?看我不顺眼是不是?!还有,你看你这字,这作业鬼画符吗?你咋不上天呢……”
……轰隆隆……巴拉巴拉……叽叽喳喳……咚咚咚……
终于,频道累了,没电了,优宝似乎也坐端正了,也不吃棒棒糖了,也没有那么胖了,老鱼终于可以歇歇了,可是,老鱼突然正常了:“咦,不是想好的,平心静气好好谈谈吗?”再看看优宝,如被大雨浇透了,毛发凌乱,容颜溃败,如被拔去了鲜艳羽毛的公鸡,撅着嘴,低垂着眼睑,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垂头丧气的。
“优宝,”老鱼竟然落下泪来。连老鱼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奇妙,感觉自己是不是更年期或者被魔障了。
“嗯?”见老鱼说话,优宝立刻又抖抖羽毛,笑容满面,立刻光芒四射起来,似乎刚才老鱼劈头盖脸对她进行的修理改造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吗?”老鱼眨巴着眼睛暗自思附,看着立刻羽毛鲜艳的优宝,老鱼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能力,但她突然看见被甩在地上的优宝作业本,肯定地点点头,“不,刚才的确是修理过她了。只是,该程序修复能力快。”
老鱼终于平复下来,她吸了一口气,擦去鳄鱼的眼泪,尽量和缓地说:“优宝,你说我是不是更年期了?或者,我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怎么就总烦躁了呢?”
优宝眨眨眼睛:“妈妈,你好着呢,你是世界最好的妈妈,你可能是近日看自己不顺眼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老鱼突然想起给优宝讲的《苏轼和佛印的故事》:
苏轼是个大才子,佛印是个高僧,两人经常一起参禅、打坐。一天,两人又在一起打坐。苏轼问:你看看我像什么啊?
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
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我看你像一摊牛粪。苏轼回家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苏小妹冷笑说,参禅的人最讲究见心见性,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那,老鱼看优宝不顺眼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对吧?
近日,老鱼是看自己有点不顺眼:她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了,以前她让孩子随性发展,让她开心自由自在,让她幽默不轻易被打到,让她除了生死不必太在意——花有花期只要顺着自己成长的节奏一路走下去就会开花,可是,老鱼突然发现:好朋友的孩子弹得一手好琴,同事的孩子跳得一支好舞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袅袅婷婷,邻居的孩子写得一手好书法人家门前的春联就是人家孩子写得常常异常闪亮地照着老鱼家的门……于是,优宝就突然不顺眼了,怎么都不顺眼了……
优宝走过来,擦去老鱼的眼泪:“小鱼,”优宝说道,(近日,优宝改口叫老鱼为小鱼,她说怎么突然发现老鱼变小了),“小鱼,”优宝揽住老鱼的肩膀,“你不要着急,其实,我的英语很好,我的画画也不错,我的演讲也是顶呱呱,而且我的人缘特别好,还有小鱼,我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我会顺利考入理想中学,而且将来我一定不会比你差,你不要焦虑啦,好吗?”说完,优宝拨拉开老鱼刚才高速疾驰被颠簸后散乱的头发,在老鱼光洁的额头上盖了一枚唇印章。
玫瑰静静开放,百合散着午时阳光的馨香,爱出者爱返,优宝的一切:她说的话,做的动作,安抚人的方式,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是老鱼的复制。老鱼突然明白:“最好的教育,就是自己,每一位孩子,尤其是待在父母身边的孩子,就是父母自己的再现,父母的骄傲、父母的沮丧、父母的优秀、父母的落魄、父母的善良、父母的奸猾、父母的急躁、父母的磨蹭、父母的思想、父母的理念都在孩子的身上得到了映射,上天真的有一双眼睛,那就是你的孩子,不是孩子不够完美,是我们自己,自己不完美,不是孩子不努力,是教育者自己不努力。
“老优,哈哈,你说得太正确了!来,啵一个!”说完,老鱼冲上去,不由分说地箍住优宝的脖子,把她的大饼脸挤压成长条形按在自己嘴巴上吧唧了一口。
优宝摸摸老鱼的脑袋,宽容地笑笑,老鱼突然呆住了:优宝分明就是老鱼,而老鱼分明——就是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