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家

童年的家_第1张图片
你离开那个空间,等于把你自己的一部分也永远遗留在那里了。某个程度上来讲,你每搬一次家,你的生活也必须重新开始,生命的长度要重新计算。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这屋子只有十来平方米,没有什么独立的厨房卫生间。一眼望去,房间靠最北边的一张大床就占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床左边是一个柜子,里面放着洋娃娃、书籍、几块奖牌以及各种零碎物品,床边一张黄木面的小桌子,屋子中央一个电饭锅孤零零的摆在地上,黑色漆皮线连着屋里唯一一个插板,东边墙上嵌着一扇窗,这就是整个房间的布局,因为小,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底。墙上的窗能透的阳光很少,因此屋里常年很暗,就算是白天,也不甚能看清,夜晚不开灯更是黑不隆冬。

是的,这是我童年时的家。

 其实,这“家”也是租来的,我们的房间只是一座两层小楼房里的其中一间,楼上楼下各住着几户人家。大路上往里走,沿着一条窄窄的巷弄走上几百步,踏上三四级阶梯,四五家住户呈方形环绕,二楼也是同样的布局。水龙头是公用的,进入中央,抬头往上望,是坐在井底的那只蛙望见的那片天。

除了上学和与小伙伴们疯玩的日子,我童年的很多时光,都是在这个不宽敞更不明亮的房间里度过的。

小时候妈妈对我严格,要求我每天记日记,背诵每篇语文课文,还要听英语磁带。小时候我实在不明白,每天发生的事情就那些,有什么好记的?而且记了她又要看,还算什么日记?语文课本上该背诵的老师也会布置,为什么又要额外增加那么多负担?那录音机里叽里呱啦的又是什么东西?可是小时候的我不敢忤逆妈妈,只好在那个房间里,在日记本上画着斗大的汉字,希望尽快填满那格子。长长的语文课文又怎么背也记不住,录音机里一遍遍的传来“hello”“good morning”。。。这房子成了吃小孩的黑洞,昏暗暗的。

屋里没有板凳,桌子挨着床,床就是我的板凳。小时候写作业太慢,老师布置的抄写课文的功课一直抄到深夜,还没抄完,挨着床意识越来越模糊,头渐渐磕倒在桌子上。第二天在床上醒来,却发现我的作业本上已齐齐整整的抄完了课本,字迹工整笨拙,一看就是妈妈的笔迹。

一回,妈妈在外骑自行车,我坐后座,天黑没看清路,母女俩双双掉进了臭水沟。回到家后,屋子中央架起一口大盆,倒上热水,在雾腾腾的房间里,妈妈为我洗去身上的污泥。


童年的家_第2张图片

 现在想来,那屋子没有厨房,我们怎么炒菜?又在哪里吃饭?这些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有回用电饭锅做米饭时,电线突然着了火,小火苗蹿的老高,妈妈连忙拽着我逃到外面。那时候,我以为这房间一会儿就要爆炸了。

还有老鼠。老鼠不止一两只。当幼时的我看到老鼠夹子上硕大的一只灰老鼠,还有屋角旮旯处成窝的小老鼠,黑豆一样乱滚,造成了二十多年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看到老鼠,我依然头皮发麻、心中发凉。

屋子经常停电。没有电的时候有蜡烛,蜡烛是纯洁的小姑娘,一烧它,就淌下白莹莹的泪,用手指把那泪珠子聚到一起,搓来揉去,又放回到火焰中去烤。

也许是少时心净,也许是没有攀比的对象,对这房间的小还有种种的不便,从来没有嫌弃过。

 小时候妈妈要上班,没有很多时间带我。很多时候,我都是自己在这家里看故事书、看画册、画画、搭积木,一套积木拼完又拆,拆完又拼,这种循环仿佛没有尽头。抱着那个一躺下就闭眼睛的洋娃娃,使劲拽着她的睫毛翻来翻去,看看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机关?画册上印着几只小熊玩耍,心里幻想一个几口之家的熊乐园,竟然也能怡然自得大半天。

我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那个时候生产资料还没有特别丰富,大家家境都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们就近入学。因此,出了那个房间,在南北的巷弄里随便走上几步,都能轻易找到我的同学。有时候忘记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或者有作业题不会的,跑几步路,就能问到。去找同学玩耍,大人们嗓子一喊:“XX,有同学找喂”,同学们轻快的跑出来,我们去附近的火车道上玩“石子砸火车”的恶作剧,也曾攀着别人家的墙想摘那高枝杈上的樱桃,红彤彤的诱人。玩的晚了,大家又疯跑回各自的家里去。


童年的家_第3张图片

 小时候那几年,爸爸在北京求学。在我的记忆里,他在这小房间里出现的次数不过三四次。他从北京放假回来,太久没见,我扭扭捏捏不肯靠近他,下一个镜头,我却已嘻嘻哈哈跨坐在他的肚皮上。柜子里放的奖牌,是他参加各种武术游泳比赛拿的奖牌。同样,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我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会游泳会武术的中年男人,流下了眼泪。那时,他已经跟妈妈离婚了。而他,也要彻底离开了。长大之后我渐渐明白,少时妈妈对我的严格,也许是她的那段文化程度落差下破裂婚姻的不甘。

我们,也要离开了。大概在我十岁的时候,我跟妈妈有了新的居所,离开了这个承载我十年记忆和生命长度的地方。刘若英在一篇文章《永远不搬家》里写到:“你离开那个空间,等于把你自己的一部分也永远遗留在那里了。某个程度上来讲,你每搬一次家,你的生活也必须重新开始,生命的长度要重新计算。”搬家之后,我的生活另起炉灶,电视、漫画、少女杂志、电脑。。。生活开始琳琅满目,让我应接不暇,我的时间被各种课业和新奇的玩意儿所占满。有好多年,我似乎遗忘了童年的家,那段时光也被我封存。可当我在滚滚的红尘中迷失了脚步,寻不到自我时,却又在记忆的缝隙中寻到了这间房子。我找到附近能望到那位置的一座桥,站在桥上最高处,举目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两层小楼房,只有挖掘机肆虐后的砖头山,而那条窄窄的巷弄,那个记忆中的布局,更是不复存在。

可童年的家在我的记忆中却越来越清晰。如果有时光机器,我想我一定会穿越回二十几年前,再去看一眼那儿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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