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岁月――种棉花

“清明前后,种花点豆”。辛丑年清明小长假,回老家小住,看到有乡亲零零散散整理土地、精选棉种、购买地膜,播种棉花。看到如此熟知的春耕春播生产场面,早些年生产队种棉花的情景像过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农村,是穿着老粗布棉衣、棉裤长大的,对棉花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这温暖而圣洁的天赐灵物,在农村妇女勤劳的手中变成丝线,变成粗布,再经过精心裁剪缝制变成衣裤。在大雪飘飞,滴水成冰,西北风呼啸的寒冬腊月,穿着厚厚的棉袄、暖暖的棉鞋上学,晚上钻在热被窝里看书做作业,家庭的温馨,棉花的保暖,伴随着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度过了难以忘怀的青少年时代。

自小就听老农讲:“棉花是国家的战备物资”。在计划经济年代,公社每年都给各大队及生产队下达棉花播种面积,按人口数量和土地面积的比例,给国家上交足够的棉花生产任务。同时,棉花与人民群众的家庭基本生活息息相关,是农村农民生产生活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每逢金黄色的菜子花盛开、绿油油的小麦苗拔地而起,粉红色的桃花开满枝头的时候,种棉花的前期准备工作也随之在选种、浸种、拌种、播种等流程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但种植棉花的时令得拿捏好,老农遵循“谷雨前棉种完”的耕作之道,错过黄金时段会影响棉花产量。

棉花种子的皮较厚,难易出苗。农谚曰“棉花不知羞,从春出到秋”。但只要浸种到位,气侯正常,墒情合适,播种一周后,它们会拱破土层,顶着厚厚的“帽子”争先恐后地露出地面,两瓣嫩绿的叶子,随着微风的吹拂,摇头晃脑,逗人喜爱。待成长到六片叶子,生产队就安排妇女们间苗,每3寸留一株壮实的花苗,其它的拔掉放弃;大约成长到5寸时再定苗。经验丰富的老农根据旱地棉花的生长特点,一般株距为一尺,行距为一尺五寸,每亩棉花株数控制在1500一1800左右。

“芒种”前后,正值“三夏”大忙时节,收割小麦正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夏管”也不得马虎。棉花在仲夏的暖阳下,在柔柔的和风中,眨眼间已长到一“筷子”高,像一个急着赶路的行者踏上征程,势不可挡地笼罩了地面。此间也不乏一些莠类诸如“花牙子、油条子”趁机搭车吸收棉花苗的营养,必须三番五次出工出力将这些“坏分子”清理出局,保证“根正苗红”者茁壮成长。

棉花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农作物,在它们生长茂盛的时候,有一种灰褐色的家伙叫“地老虎”,披着和黄土一样的外衣,贼头贼脑地潜伏在棉花脚下,乘机咬掉棉花的头顶;有一茬接一茬的棉蚜虫,钻在棉叶背面吸食叶汁;还有子子孙孙繁衍不息的棉铃虫相继出场露面,对付这些家伙,就得喷洒农药。老农们配上当时仅有的“3911”、“1059”、“1605”、“敌敌畏”等剧毒农药,背上沉重的喷雾器,将这些害虫消灭掉。每当看到父辈们在喷洒农药过程中,药液浸湿衣衫,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体疲惫的样儿,深感农民生活的艰辛,耕作流程古老而落后,在内心深处烙下了深深的乡愁。

待棉花长到膝盖高时,“担子”己伸出四、五个,就得安排妇女“打顶”。渭北旱原,十年九旱,靠天吃饭,到了农历六月六,棉花打顶正当时,耽误了农时容易长晃杆,影响结棉桃。一株棉花生长约五个担子,每个担子结两个“暑前桃”,也就是过去老农常说的:“七疙瘩,八疙瘩,一亩能拾梱把花(亩产约一百斤皮棉)”。这在当年渭北旱原算得上是好产量哩!

“七月开黄花,八月拾棉花”。进入农历七月,各类农作物长势喜人,一百多亩棉花一望无际,特别引人注目,盛开着黄里透红、红里透紫的花朵,蝴蝶飞舞,蜜蜂嗡嗡嗡忙碌着采蜜,农村广阔的天地空气清新,呈现出一派丰收的前景。“中秋节”前后,天气早晚温差明显,棉花叶子逐渐枯萎,棉桃相继绽开,吐露出洁白的花絮,大老远瞧望,白茫茫一片,像落下一片片云朵,像遇到一群群“绵羊”!数十名农村妇女腰里系着包袱,个个挺着“大肚子”,灵巧的双手喜滋滋地采摘棉花,相互谈论着张家长李家短,谁家男人有手艺,“四匠”外出偷偷挣了十几块钱,说说笑笑之间不知不觉包袱塞满了,把棉花掏出来放到自带的竹笼里,地头展现出一座座“小雪山”,成为花的世界,也展现出一道独特的风景。

棉花晒干拣净杂质,按照公社下达的生产指标,套上四驾骡马胶轮车,安排几名精壮男劳,将棉花交到指定的收购站,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剩余的棉花,生产队按照农户家庭人口,平均每人决分一斤多皮棉;将棉花籽榨油分发给社员。当当当,“大家都听着,拿着家伙到保管室门口走,分油咧!”社员听到青脆的铃响和队长的喊叫声,提着五花八门的油罐罐一路小跑,在保管室门口排起了长龙,队长大声嚷嚷:“每人一斤三两油,各自算一下自家能分几斤!”有的社员笑着数落队长:“真会抠!每人分一一斤半油好算帐嘛!”队长拴海笑哈哈道:“大家好好干活,明年分斤半!”农民平时肚子里没油水,吃油像“点眼药”!分到新年的棉花油,先给馋嘴的娃娃炸几片油馍,再炒一勺葱花臊子,烫一小盒油泼辣子,擀一剂白细面,碗里见了油星星,全家老小吃得有滋有味,嘴里不停地唸叨:“香死咧!香死咧!”那个年代,一个五口之家全年能分到7斤油,这点油要精打细算吃一年,这对当今城乡居民家庭饮食标准是不可思议的,平均每月都能吃7斤油。但在早些年,农民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棉花全身都是宝。霜降前后,生产队按人头将棉花杆分到各农户。社员先在花杆上或地里搜寻些“落地棉”,再将花杆拔出拉运到自家庭院撂好,作为冬季做饭、烧炕取暖之用,花杆皮是工业造纸的原料,老汉、老婆婆们闲来无事,将花杆皮用锤子砸松、剥下晒干,卖到收购站,每斤一毛二分钱,给娃娃买几个“田字本”,给家里换点火柴,灌点煤油等家庭日用品,真正做出变废为宝,物尽其用。

冬季农活较少,农村妇女利用晚上时间,坐在热炕上,点着煤油灯,手摇纺花车,纺穗子、拐线子;用精心织成印染的粗布,给全家老小裁剪缝制棉衣棉裤。过年的时候,穿着新衣裳,吃着油炸馍,怎能不念及棉花的功劳?怎能不感激棉花给人们带来的诸多实惠?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农民种植农作物有了自主权,喜爱种棉花的农户改进种植模式,购买新棉种,采用地覆膜,选用新农药,抽黄水浇地,旱涝保收。棉花单株可成长10个担子,单株一人高,每亩产棉花550多斤,产量是过去的三倍多,收入在1500元左右。土地承包之初,棉花给农民带来了丰厚的实惠,为农民家庭脱贫功不可没。但在长期生产过程中,农民觉着棉花生产工序繁多,生长周期长,投入成本高,利润空间小,逐渐用其他经济作物替代棉花种植,即使种植小量的棉花也只是为子女婚嫁使用,或者给家里添置些零碎,不再作为主要种植产业,大面积种植棉花的模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成为一个时期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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