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初次相遇

    不到昆明,不能想象一个城市会怎样被花香浸泡。

    小时候出于隐蔽的天性惜花爱花,无一物质妙处却朝夕奉养,满足还鸿蒙未开似的审美乐趣。后来知道花不是单纯的养眼闲物,她的千亿化身没有哪里比得上昆明,就像坠阶的雨滴,无孔不入。

  如果你是游客,一定不知道干花竟能活色生香。因为像鲜花,顾客常常挑刺她不耐路长折损,卖主气冲冲把花束地上一掷,急踹数脚,拾起抖了抖嚷道:“这就是干花!”几个游客张须凸睛干楞一旁。这种轻轻一振又恢复血色的花叫做保鲜干花,是昆明花的周边之一,她主要还是以鲜花姿态销往国内外。昆明人有福,着实卖不完,就自家摆着玩儿,等到门庭都熏香了,后续的只能降格做干花,柔姿干花、保鲜干花……,可昆明人有福怎么都挡不住,一边一个劲儿地冒,另一边就将上百公斤花骨朵送去提炼精油。我猜普罗旺斯盛产薰衣草的情形也差不多,原以为奇货可居的香薰精油,却只是昆明最粗糙的沉淀,外人矫作,而昆明雅悦鲜花鲜草,花香浩荡赠予不相识的有缘人。

  坐在车上,会因为夜色里追逐着的淡黄茶花街灯柱模糊了思绪。五瓣略似樱花,微雨中袅动,让人多少生了点惆怅。空气是淡薄的,冷飕飕,好像一抹风干了的残白,吹弹即破。

  开车沿着春城大道一会儿就到了下榻的酒店,吃了各种各样的野生菌和过桥米线。尽管价格不菲,我还是吃不出什么味道,一离开老家味就不对了。过桥米线有趣,浓汤盛上加热过的陶碗,然后下放肉片佐料和米线,烫着吃。本来要尝一尝荞麦做的荞糕,悔恨只顾着对付米线被他人占先,远道来访居然没吃上一口,纠结良多,暗笑自己太贪吃。

  几天过去,我隐约发现不只是不对味,而是云南平素的饮食质量就低,不能与其他地区相比。云南有26个少数民族,载歌载舞的欢庆景象隐瞒了多数贫穷。

  吃着皮厚肉脆的云南苹果,在石林攀爬了一天。喀斯特地貌分布在很多地方,有黄果树瀑布、桂林漓江一带。从这种地貌出酿的山水素显丰茂,而石林不以秀蔓争冠,它的观赏价值还不比科学价值。

  云南女孩子的叫法特别多,在昆明是阿诗玛,她的化身就在石林深处。石林有名有姓的石头很多,“阿诗玛”何以成为它的地标?当地人说,因为“阿诗玛”有一种超越了石头的盼望神情,看别的只是山石嶙峋的像,而当我凝注“阿诗玛”,她那充斥着无数甜蜜想象的心绪皆化成悲欢交集的密网,在等待的时间中勾织着巧梦,历年不衰,宛有一种世事未老的情怀与她眺望的远空相依。

  在人生中那些诗酒年华里总有许许多多能痴迷的精力,快意恩仇的浪漫情义路让我私心艳慕,却看见在俗尘里奔波的事实,悲从中来。我的所思所想,不管在我身上发生过还是没发生过,每天同时都在彩排、都在上演、都已经曲终人散。这些一叠三层的故事让我绝望,这些故事的主人让我不要干这不要干那,如果我能和他们彻底分道扬镳再好不过,问题是即使是那些我想成为的人,他们也只过着和所有人一样的生活。有些想走,有些想留,有些拼命驱赶,有些拼命追逐,白天是个孤僻的业务员,晚上回到气味相投的社会,实在是不甘寂寞。

    和人生的不完美好好相处,多次痛苦的刺激练就人活得有风度,不试图挣脱,亦从不欲求不满,这就是痛苦的价值。在很多事上我开始贯彻这个方针,却发现这样离开诗酒年华越来越远,在豁然开朗后面其实也是悲观的。可能因为这样,大道至简的东西都有点凄凉。

  在望夫的“阿诗玛”前面,忽觉自己开始怀念以前寻愁觅绪的时节。

2020年1月16日写于昆明到大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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