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儿时的一件新衣裳


儿时的年味|儿时的一件新衣裳_第1张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孩时记忆里,每遇过年前一月,腊月里的小寒时节,天正赶最冷的时候,母亲带我们姊妹俩去楼西街的裁缝师傅那儿做羽绒衣,我们也只有每年冬天的这个时候才会来一趟这间羽绒衣铺。铺子在楼西街尾一个隐匿的小拐角处,挂着“百年成衣”的招牌。牌面上百年那两字上积落了层层厚厚的暗灰。它在这里,仿佛在我们出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

  推开两瓣吱呀作响的老榆木门来,笑盈盈的不说什么,彼此已经有一种融洽的感情。师傅已是一个白须银鬓的老师傅了,却是清爽利飒,雅趣可亲,听见迈进门坎的三两动静,一面招呼一面便越走越近。老师傅从那缝纫机后头斜露着半头出来,鼻梁上架着一幅圆边银丝框眼镜,跟母亲一面招呼着搭话,一面镇静精准的运作着面前的手工机器。耽误不太久,不一会儿便起身,给我们量了尺寸,选了布料款式。我看着那些衣料一排排高高陈列在一起,有素面的,暗纹的,花线的;绿有翠绿、莺绿、草绿、大绿;红有洋红、水红、桃红、大红;带花案的有粉红桃花儿的,黄梨小碎花的,样式有盘扣收腰绑带的,泡泡束袖节的,直筒压节的单一色等诸多样式,布架上也是五彩斑斓,令人应接不暇。

  几些日后待母亲从裁缝铺子取回了衣裳,放在床头间,试了穿,穿了试,水红色的泡泡束节,腰间一只水钻蝴蝶盘扣装饰腰带,领夹还有两只银绣线蝴蝶栩栩如生,对着镜子扭照起来,活气灵现的,就开始闹着母亲,搬着手指头越数越不清,缠着母亲问还有几天过年呀?我一遍又一遍的问,母亲总一遍又一遍地回:“快了,快了。”有了这件心爱的新衣裳,大年三十的前一夜,我和妹妹总能殷勤地加入胡同里的孩子们守夜的小队伍中去。

  到了春节那一天,小孩们总能勇敢的离开暖哄哄的被窝,要母亲给我们梳头辫,扎红辫根。我和妹妹穿上新衣裳,腰间的盘扣腰带一待系好,我们就非常忙迫,踢踢踏踏地跑上街心,街上一派红忽忽,黄灿灿,亮通通的景象。人群从东西两条胡同拥到十字街心,人流朝街道里越涌越深,全都往野台子戏那里去啦!眼看着台子就快要搭好了,人山人海里,都巴望抢着个好位置,有抱着孩子小碎步跑的,有拉着小孩的手急急地走的,也有拿着瓷茶缸的老大爷沿着戏台后的边道不紧不慢的悠着晃着,迎面碰着熟人再打个小岔,笑语连天的竟一时忘了赶戏这档子兴事了。各家各户远嫁的姑娘回来了,东邻西舍的姊妹们相遇,初时略微生分的寒暄着也一面朝着戏台方向迈向脚去。

 

  低头看着人家急匆匆的小碎步,男人们单一黑布棉鞋像是一幅沉默的背景图,点缀着女人家们鲜艳亮丽的绣花鞋,有蓝缎的、黑缎的、紫红缎的,鞋面上绣着花案,有的绣着蝴蝶,有的绣着兰花,有的绣着海棠,有些绣着梅花,各样式的都有。忙忙的走过去,清一色新亮的鞋底还没能沾染上什么灰垢。小孩们也跟着走,不过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沿街叫卖摆摊的小贩,红绿糖球,豆腐脑,麻糍糍粑,画糖人,炸肉圆,彩虹色的炸薯片都有,这些东西吃了不管饱,解了这样馋再去吃那样,随便放开吃去好了。

  街上的姑娘个个都打扮得漂亮,都穿了新衣裳。头发光光的束起来,或者辫成多股的麻花辫,有刘海的也是一丝不乱的并排齐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下面骨碌碌地转。遇见东家的姐姐,见她着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袄,绑鹅黄色辫根,尾处还挂有两条流苏穗子。想起成衣铺的老裁缝说藕荷这样的颜色我现在穿是不像样子的,适合比我年纪长些的女孩穿,果然温婉大方的像个淑女,心想着改年一定去百年裁缝铺让他给我做一件。东家西家的男孩也都穿上了新衣裳,一改平日里泼皮无赖的顽劣形象,脸洗的干净光堂,尤其走起路来像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竟是叫人不可思议。

    据说百年成衣的老裁缝就是在这天夜里离开人世的。我想他准是听了我的念想了,不想给我做新衣裳了,也罢,想是他的手艺就是天上的仙女们看了也是喜欢的,在这楼西街的小拐角子肯定是憋屈的了,又冷清又寂寞的,准是到天上寻个好地段张罗着重新开张去了,可转念又一想,他再开裁缝铺,怕又要租人家房子了,想到这儿,叫人心里腾起一种悲凉的情绪。

  数多年积攒下来,我们在那百年成衣铺里做过葡萄灰,草根绿,也做过红梅、胡桃、萱草、黄橡,可没等我个子再长高一些,身姿再挺拔一些,也能照着东家姐姐的样式做一件藕荷色的长袄了,我想要是百年衣铺做的没准我穿上就能像个真正的淑女一般了。可如今裁缝师傅默默地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打那日起,我就知道,我的藕荷色长袄呀!也没了着落了。

  我想这是还没等我长大集齐的布料颜色,和我失掉的五彩缤纷的年味,就像老师傅的裁缝铺子一样关起门来。只是偶尔回头观望一场,心里难受极了,往往也是能哭上一场,但大人准认为孩子是容易忘记的,回到家中,照旧地过着日子,一年柴米油盐,浆洗缝补,吃饭穿衣。过季的时候就去新街的服装店选上试上两套,冬天来了就穿棉衣裳,夏天来了就穿单衣裳,但往那以后好像再也没有过年穿新衣裳的道理,慢慢的我也对过年的新衣裳越来越淡薄了。大人们好像也不太在意,因为我从未再听母亲提起楼西街胡同里的老师傅做的羽绒衣多么的好,整线多么笔直,价钱多么公道,为人多么恭让,回头客人到底有多少。大人们只是很快投身奔波于一个又一个生计问题之中去了,忙来忙去,埋头为了那两张红色花纸去了。

#羽西X 红蕴新生#。

活动传送门

你可能感兴趣的:(儿时的年味|儿时的一件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