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的光阴

                                                         

坐在春天的阳光里看一本关于盆景制作的书,居然会心惊肉跳,眼前晃动着剪刀、铁丝、绳子之类的工具。一盆虬曲苍苍的树景从一株小苗长到成景一路伴随的只有摧残:铁丝是用来塑造型的,绳子是用来绑缚固定的,剪刀是用来修理去不美观的枝条的,刀子是用来在树干的某处做出伤痕,或剥一小块皮下来,造就沧桑感的。一株苗长成盆景,需要许多年,而在自然里,这足以使一株小苗变得高大挺拔,郁郁参天。根无尽的向下伸,叶无尽的向上展,天地自由间展示勃勃生机。

草木的命运有时也能附会到人的身上,我是个很宿命的人,相信一切的苦难与福报都是有定数的,逆来顺受的活也不失为一种豁达。但是,这些盆景教育了我。它们必须长在浅小的花盆里,必须微观,根不得其伸,叶不得其展,还得露出盘根错节以示岁月。被塑,被缚,被休,被控,但它们依旧倔强地生长,以他们特有的姿态,把命运演绎得淋漓尽致。美就在其中自然显露出来,这不是一种单纯的姿态的美,每一曲一扭之间,一片一道疤痕之间,都是一种不屈不挠的抗争见证。或许生命的意义本就如此。我们可以赞美一株树的高大挺拔,一树春花的香美迷人。但面对一盆树景我们该用什么语言表达呢?他们沉默不张扬,厚重不浮华,高贵不娇嗔。有谁看透了这成果背后的东西呢?是园艺师既要脑力又要体力的艰辛,还是这被摧残出的风景里蕴含了的精神?也许阳光知道,至少此时他正暖暖地照着我。

与人相遇是一种缘,与花相遇也是一种缘。不舍擦肩而过,索性买下来。尽管口袋羞涩,尽管蜗居里安长着太多的花。一盆花如果有了故事,即使看上去再羸弱,也会变得丰实。它会代表一种友谊,或者一颗美好的心灵,一种寄托、希望、承诺。总之,藏着一份回忆的花,总会叫你在它跟前发上一会呆。

有时候,你需要耐着性子去等,一盆枯萎的植株重生,也许一等就是一个夏季,它才怏怏的钻出一点鹅黄的嫩芽,但这足以惊喜你的眼神。你不要以为一朵花开,是为了取悦于观赏者的眼球。你关注也好,不关注也罢,一朵花不会因为你的忙碌而迟开,甚至停下来等你。它在阳光下从容不迫的红着,不喜于驻足者的赞赏,也不悲于无人问津的孤独。

你也不要认为一盆花落在你手里,它的生死就落在了你的手里,一棵植物的死取决于它自己。如果它不喜欢过度的潮湿或过度的干燥,不喜欢过度的冷或过度的热,不喜欢过度的光照或过度的黑暗,它就会选择离开,它高傲自由的灵魂不会屈从于苟且的生存。

记得去年经过一片花林时,正直落花微雨,暖熏熏的风里,残香迷乱,红径不忍践踏。那一刻,我忽然很羡慕死亡,他是那么迷人,让那些在春天里奢华极尽的花儿们竞相追逐而随。

站在那里,痴痴地看一个不熟识的人走在花下。头上身上沾满了花瓣,好像他已经跋涉了很久,风尘仆仆但仍不肯停下来,这落花盛景与他无关,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听不到那些精灵的轻语。他那具潮湿的皮囊里,装载过多,繁杂吵闹遮掩住了眼前的宁静,使他无法从一个世界里走出,走进另一个世界。那一刻,真不知道是落花寂寞还是他寂寞。

春天不会因为和谁邀约才来,花儿也不是为期待的心开。人有人的事情,花有花的世界,彼此不能相互体验快乐和痛苦。

今年的花又开了,四月的落花里,不知谁会走过。

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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