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电脑,锁好办公室,走出工厂大门,站在百米之外的马路,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
随着“滴滴滴血”事件,顺风车全国范围内无限期下线。他回家的路途又开始了一波三折,她笑称为“唐僧取经”。
嘀嗒平台,显示已有人接单,为了能不太晚到家吃饭,这个单已是他两个小时前下的。只是平台太小,车主和用户都少,能有人接单,特别不容易。
不过今天运气不好,是个新手司机。很清晰明了的定位,却在一个小时里打来几个电话说找不到位置,眼看着车主接近目标定位,只是转个弯,又背道而驰了。
他赶紧回拨车主电话,没人接听,发语音提示,又显示未读。他焦急的直想冒火,只是压抑着。
兜了几个圈,依旧没见到车,没办法,他让司机停车不动,自己导航过去找车。加上这几天新产品核价不顺利的窝火,他此刻心理只有一个念头,“看到司机得好好凑他一顿”。
偏偏司机找不到停车位,没有把车停在马路边,而是随机进了一个工厂的大门,把车停在了院落里。
他按着导航一路寻来,长长的一溜车,找了个遍都没见。显示已接近“得月公司”的定位,可问了几个路人,“得月”竟没人听过。这让他越发焦躁,也火冒三尺三。
找来找去不见,又赌气不愿意再打电话给司机,硬着头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过小胡同,走进院落,才意外发现屁股上一闪一闪的尾灯。
“得月公司”小小的标识牌,在一个老旧的院落里凄凄惨惨的挂着。
千万个“草泥马”越过心头。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边开门边脸上笑笑的说,他快速调整了自己,理智终究盖过了情绪,能尽快回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车开动了,车上的冷气很足,焦急的情绪也随之慢慢松懈了下来。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多点就能到家了,想着灯下的等待,开门后的欢呼,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轻轻上扬着。
八年多来,无数次的回家,到现在每次上车,他还是会有一种幸福感。尽管归途的过程很多时候都不尽如人意。
“你喜欢我吗?”她心理知道,只是喜欢经常捉弄他。“还能怎样,将就着过呗”他也总是这样回答。
“来来回回太麻烦了,我们买个车吧?”她心疼的说。“嗯,有点,可我还没考驾照呀。”他摸摸头说。
毕业几年,职位越升越高,时间也越来越少,加上这两年的创业,分身乏术的他驾考报了四、五年都没去学过车。
可他喜欢回家,有时为她买菜做饭,有时陪她逛街看电影,有时在外胡吃海喝,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起说话聊大天。
为了这个喜欢,他也是够拼的,付出了很多时间。
最开始的头两年,下班后他先打摩的到镇上的公交站,等公交,然后坐一个多小时到市里,再等,再转公交,然后走一段路到家。(等,所花的时间,是没有定数的)。
后来开通了快车直达专线,给他省去了转来转去的麻烦,可是近五十分钟一趟的车,又是中途临时站点,总没有固定的到站时间,如果错过了一班车,也是让他等的够呛。
那时他是一个300多人工厂的生产总监,下班铃一响,其他人可以飞奔着离开。可他总是要眼巴巴的等大家走的差不多了,才带着无意的轻松慢慢踱出大门,走出大家的视野了,才开始焦急的直奔公交站。
公交站走路过去要十来分钟。有时候快走到大门口,刚好碰上某些人讲话聊事情,他也不得不客气的应付着,内心却在抓耳挠腮的焦急着盘算,“惨了,车应该过了”。
很多时候,他拿着个手机站在路边刷着,不知道车是快来了,还是已经走了。只能反反复复地抬头观看远处,低头刷财经新闻,再抬头看看远处。
有时站久了,他也在路旁边的小店里坐坐,可公交快车总是久等不来,可眨眼又到了。那个站点很少人上车,一看没人等车,司机刚要踩住刹车,又一脚油门刷的一下就过了,那种慢一拍跳起来的懊悔,他也碰到不少。
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时时公交”软件,他如获至宝。总算在手机上可以时时监控了,哪怕等50分钟,心里有底,知道车在哪,他也踏实不怕了,着实让他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后面长时间修路,车的站点改来改去了两三次,也让他白白等了好多个钟头。
再后来,他自己创业,这时有了滴滴打车,给他解决了燃眉之急。虽是顺风车来回一百多块,他也用的甚是得心应手。只可惜出事后,滴滴车停业整顿,断了他的后路。
“一定要抽时间考驾照了”他坐在车里暗暗地想着。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一个丫头,会愿意尽其所好。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是不知道怎样对女人好的。
他从小到大都生性腼腆,一看到女孩就脸红说不出话,久而久之,就避而远之。
他想起,在情窦初开的初中三年,人家是打打闹闹的,他总是在下课后找个僻静的花坛,拨弄着左腿上一个刮伤后的结痂。
下课铃一响,他就坐在石阶上,一点点拨弄着腿上的血痂,等结痂剥完,鲜血出来,上课铃也响了,一节课下来,血凝固了,下一个课间休息,他接着剥。
想到那个懵懂无趣的小孩,他哑然失笑了。
工作之后,为了业务,接触女性多起来,羞涩感才慢慢有所好转。但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从来不温柔待谁,经常将女下手骂的哭鼻子,却不想竟折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上。
他会愿意为了回来陪她,推掉酒局、饭局、牌局,会半夜三更陪完客户,不睡公司,还打车回家,又一大早赶回。
会愿意到家就脱下西服,披上围裙,锅前灶台洗洗切切。
会在听到好玩的故事,吃到好吃的东西,见到新鲜的趣事,都想着要跟她一起分享,要带她一起去体验。
也会在开会的间歇期,想起她说话时的张牙舞爪,吃东西时的吧唧吧唧嘴,还总是忍不住嘴角弯弯。
就连一到家门口,他都很自然地换上了调皮的模样,五个手指总是快活的在大门上“吧嗒吧嗒”几连奏似的敲弹着,等着那个快乐的应门声。
他愿意回家,将工作上的繁杂,交际上的人情世故,产品的研发等等,统统丢在身后。尽管路途真的很遥远。
她总认为他在家门口的出现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呼吸。有时候到家太晚了,还会为等待太久耍点小脾气。而他,也从来不分辨什么,只是歉意的笑笑。
时间很快,几年就这样弹指一挥间了。
别克车还在不紧不慢的跑着,车上开着小声的轻音乐,他的思绪轻轻的,飘得远远的。
车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华灯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