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场的爱情

脑洞写作大会第二期||创意写作计划

从前有座山,毗邻边地,一年中有半年时间,被白雪覆盖,除了不时出没的哈熊、狐狸、和野鸡等动物,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

这座山名叫塔尔,意为旱獭出没的地方。

当春风拂过美丽的江南,到处莺歌燕舞、百花盛开,塔尔山仍沉寂无声。

三月过去了。

四月过去了。

五月,塔尔山忽然醒了,山谷间隐隐传来淙淙的水声,雪在地温的烘托下,悄然消融,化作汩汩流淌的溪水,水势一天比一天激越,河床显得有些拥挤了,接着,流速越来越快,浩浩荡荡裹泥带沙地奔腾而下。

终于看得见一些山的肌肤了,一些不怕冷的花居然争先恐后地开了,最恣意灿烂的当属芍药花,还有贝母、百合、郁金香、玫瑰,竞相绽放,姹紫嫣红,宛如一幅色彩绚烂的油画。

这是塔尔山风景最美的时候,不远处就是雪山,山坳里也有厚厚的冰层,近处,却是花的海洋,一望无际的绿,那种绿,是最迷人的浅绿,青翠欲滴,仿佛能融化所有。

夏牧场的爱情_第1张图片

再过十几天,这里将迎来它的主人们——牧民和他们的马牛羊群,这里,就是他们的夏牧场。

牧民们骑着马来了,骆驼是忠实的搬运工,个个托着比它的体积大出很多的物件,一家人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老人们戴着高高的毡帽,大夏天也穿着皮大衣。早晚温差大,他们昼行夜伏,走了好几天才到了塔尔山下。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英俊小伙儿,是这个家族的首领恰合提,25岁的哈萨克小伙子,身体健壮,古铜色的脸庞,蓝色的大眼睛。

恰合提的父亲阿依登做首领时,恰合提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初中毕业后,他和几个同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每个人从家里牵了一只羊,卖给骑着三轮车收羊毛的陕西人,给家里留了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

一起出去的几个兄弟,钱花完了都灰溜溜地回家了,老老实实娶媳妇,放牛放羊当家做主了。恰合提在外面待得最久,一直在餐厅打工,他为人踏实,有的是力气,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他不愿回家还有一个原因,他是家中长子,按照习俗,从小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小学毕业那年,爷爷去世了,上初二时,奶奶也离开了他。爸爸妈妈接他回家,他和弟弟妹妹也不亲近,感觉很孤单。

他有个愿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等自己有了孩子,绝不把他送给父母。后来,他爱上了同餐厅的一个女服务员,女孩名叫真真,是个甘肃姑娘,两个脸蛋还有高原红,真真性格开朗,是他们的领班,对恰合提特别好。

有时,恰合提端出一盘菜,经过正在抹桌子的真真,手指不小心拂过她的发梢,他的心禁不住颤栗起来。有时,真真对着他们总结一天的工作,恰合提眼睛看着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终于,有一天,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刻,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心。在一次结伴去西安旅行时,在大雁塔下音乐喷泉旁,恰合提大胆地拥抱了真真。

尽管这样,恰合提还是担心真真的家人是否真的同意让她嫁给他,毕竟他们是不同民族。这是他一直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原因。

没想到转机是在听到那个噩耗时,弟弟给恰合提打来电话,说父亲阿依登,在骑马赶牛时从山崖上摔下,抬回家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恰合提坐在回家的大巴上泪流满面,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被自己称作“哥哥”的男人,对自己多么重要,他苦苦逃离的原因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亲近他。

父亲被救活了,可是,永远站不起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城市生活了八年的恰合提,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他脱去好看的休闲装,穿上了牛仔裤,大头靴,骑上马背,接管了一大家子的所有事情。

他的眼神忧郁了,紧抿的双唇显得神情刚毅,他迅速调整自己,熟悉牧民的日常工作程序,他在很短时间学会了搭毡房、接生羔羊、钉马掌和驯马等技术,手艺比那些从没离开过草原的同伴都要娴熟。

还有别人想不到的,恰合提回家三个月后,一天,一辆摩托车捎来了一个姑娘,她提着皮箱,背着包,头发泛着土黄色,脸上依稀看得见红血丝。

真真来了!

恰合提远远地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恰合提的双腿像灌满了铅,每迈一步都很困难。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所有的血液都往脑袋里涌,他的眼睛有些发花,头也在发晕。

近了,真真还是那么开朗:“愣着干什么,来客人了,也不来接一下我。”

恰合提忽然犹如神助,双腿来了力气,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真真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皮箱,同时,用自己粗糙宽厚的手握住了真真的手。

所有的疲惫、忧郁和思念,都找到了解药。

家族里有几个长辈来家里,在阿依登的毡房里窃窃私语,真真有些忐忑,恰合提安慰她:我亲爱的姑娘,你放心,就是塔尔山被削平,我恰合提也不会变心的。

阿依登靠在覆着绣花白巾的棉被上,听几个族人絮絮叨叨表达他们的忧虑。他最后说了几句话,语气坚定:“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喜欢的姑娘就是我们的家人,你们都不要担心,恰合提和真真会成为塔尔山最幸福的夫妻。”

恰合提和真真结婚了。

包尔萨克、水果糖和核桃,撒了一遍又一遍,大盘手抓肉上了一锅又一锅,阿肯的歌儿唱了一曲又一曲。幸福的笑容看不够,甜蜜的话儿说不完。

真真系上了花头巾,穿上了短皮靴,学着做牧民妻子的手艺。捡牛粪、挤奶、烧奶茶、烤馕饼、做酸奶疙瘩和奶油、煮肉,这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领域,比她做餐厅的领班难度大得多。真真是个不服输的姑娘,她学得很努力,效果也很好。

真真还要学哈萨克语,这里,中年以下的人都上过学,可以沟通交流,但老年人不行,他们只说自己的语言。真真不厌其烦地问这个,问那个,她热切而真诚的模样让大家不忍心拒绝,她终于学会了日常用语,可以和老人们交流了。奇怪的是,几个老人还饶有兴趣地跟她学起了汉语。

几个月后,真真怀孕了!

小马驹儿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吃饱了青草的老牛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偶尔甩一下细尾巴驱赶蚊虫,羊群低着头躲在同伴的阴凉处反刍。

恰合提劳累了一天回到毡房,喝两碗飘浮着酥油的奶茶,吃一盘库尔达克(肉和土豆做成的菜),躺在晒了一天松软的被褥上,拉过真真变得粗糙的手,把头轻轻贴在她的肚皮上,他的心沉静得像塔尔山,幸福的暖流潜滋暗长,在心底汩汩流淌……

这几年,牧民定居,补贴几万块盖居民新区,有医院、学校和社区,恰合提也盖了几间漂亮的彩钢房,他决定了,以后去夏牧场,让父母、真真和孩子都留在定居点,自己带着青壮年上塔尔山。秋天再下来过冬。

在温暖的社区医院,真真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出院后,恰合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去给阿依登看,阿依登点了点孩子的额头,嘴里蠕动着,忽然,一行热泪从他褶皱的脸上滚落下来。

他是想起了恰合提出生时的样子了吗?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吧?

恰合提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走上前,一把搂住了父亲和儿子,看着父亲颤抖的双肩,他伸出手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

阿依登平复了一下情绪,对恰合提说:“现在新社会了,这孩子你们留着,自己养。我和你阿妈和你们一起过呢,没必要再搞那一套老习俗了!”

这下,轮到恰合提激动了,他刚喊了声:“阿爸”,喉头就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真真听说了这件事,也高兴得泪如雨下。

阿依登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给出生的宝贝取了一个名字——那拉提,寓意为向阳的山坡。真真也给他起了一个昵称——小恰恰。

小恰恰三岁时,恰合提和真真第一次坐飞机,回了趟老家,见到了朴实的老丈人和善良的丈母娘。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是反对真真的选择的,到现在看到高大帅气的女婿和可爱的外孙,看到女儿脸上幸福的笑容,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老家只有薄田几亩,条件不好,父母年纪大了,整天劳作,收入微薄,弟弟妹妹也开始独立,能自食其力了。恰合提提出把他们接回来,真真也做父母的工作,把他们接到城里,租了一个小楼房,父亲做保安,母亲在超市上班,风吹不着,雨淋不上,老两口开心得不得了,逢人便对他们赞不绝口。

阿依登在家含饴弄孙,习惯了不再操心。

真真在家操持家务,辅导那拉提功课,孝敬老人,从外表看,她完全是一个哈萨克大嫂的模样,但听到她给那拉提教的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大家都很羡慕,正好社区的幼儿园缺老师,真真被聘为代课老师,她自学了心理学和教育学课程,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书。

这一年,恰合提开始放手,他雇了几个人去塔尔山放牧,自己又组建了一个团队,接了一个工程队安装管道的活儿,手下的小伙都是喝牛奶吃羊肉长大的,个个勇猛,力大无比,干活不偷懒,得到老板的赏识,活多得需要预约。

不管多忙,每年的五月,塔尔山最美的季节,恰合提都要安排一个双休日,带着一家老老少少,来到夏牧场,住一住毡房,闻一闻花香,陪小恰恰和真真看星星,骑马。

真真系着围裙,捡来干燥的牛粪,煮一锅新鲜的羊肉,撇去浮沫,快熟的时候,放入胡萝卜、恰马菇和土豆,一家人围坐着,吃一顿香喷喷的大餐。

塔尔山的远处的山尖仍是白雪,在蓝天的映衬下分外闪亮。近处,仍弥漫着醉人的新绿,绵延着伸向远方……

夏牧场的爱情_第2张图片
羊群是草原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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