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丫鬟,又不仅仅是一个丫鬟。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看到的第一个人的判词就是她的。
她死后,贾宝玉为其做了一则《芙蓉女儿诔》,是《红楼梦》所有诗文词赋中最长的一篇。
王立平为《红楼梦》写歌的时候,一下子为她写了两首,而金陵十二钗还不够每人一首。
她就是晴雯。
“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为什么曹雪芹、贾宝玉、王立平都那么喜欢晴雯呢?
晴雯身上没有奴才思维。
她做奴才是身不由己,因为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心灵手巧,针线活比全城最好的裁缝还要好。水蛇腰,削肩膀,是全府公认的长得最标致的丫鬟。但她和宝玉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一点讨好主人的媚相。当王夫人无端诬陷她时,她不顾尊卑贵贱,据理抗争。
晴雯自始至终都在捍卫自己人格的独立和尊严,这是曹雪芹喜爱她的根本原因,于是让她去世后化为芙蓉花神。
一、
这么受欢迎的角色,一开始安雯并不想演。
安雯,出身书香世家,在家排行最小,是家人宠爱的宝贝;10岁拜京剧大师张君秋为师,学的是青衣,聪明伶俐,是师父得意的弟子,养成了一身傲气。
当初,她完全是冲着林黛玉来的。谁知,最后竟然让她演晴雯,一个丫鬟,甚至都不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之列。巨大的失落感,安雯决定不演了。后来导演王扶林再三劝说:这晴雯就是为你写的,没有人比你演更合适了。
最终,安雯答应了。但她跟导演提了一个要求:不跟组。她可能是当时唯一敢跟导演这么提要求的演员了。
多年的戏剧表演经验,即使安雯不跟组,演技也是一流的。王扶林导演从来不用跟她讲戏,对人物的理解和演绎全靠她自己领悟,而她所演的戏都是一次过。
在拍“晴雯撕扇”前天晚上,导演告诉安雯,这是一场重戏,让她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并说两把扇子不能撕重了。安雯听完,当晚设计了两种眼神动作,让“晴雯撕扇“成为经典的一幕。
宝玉把扇子递给晴雯的时候,第一种眼神是:晴雯犹豫了一下,毕竟她之前失手折坏扇子在先,心中有歉意,然后她看了一眼宝玉,得到肯定后,才拿过来,刷刷开撕。
当宝玉把麝月的扇子抢来给她的时候,晴雯毫不犹疑,拿来就撕,因为她讨厌麝月她们那副讨好媚主的样,一边慢慢撕一边用眼睛瞥她,故意气她。
这一幕直到现代还被大家津津乐道,可见安雯真的把晴雯那样一个心直口快,无所顾忌的丫头演活了。
二、
演完《红楼梦》,安雯参加了群星杯歌手大奖赛。
比赛完,有一个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她看都没看大大咧咧地来句:你谁啊?
对方说:我是《黄土高坡》、《血染的风採》的作曲苏越。那时这两首歌很火。这么一听,安雯赶紧回应:久仰,久仰……就这么他们认识了,很快,两人坠入爱河。
1987年,苏越留学去日本学习音乐。一年后,安雯放弃国内一切工作奔赴日本。
在日本的那段时间两人日子过的很苦,蜗居在一个六平米的房间里。有一天夜里,安雯突然想吃西瓜,苏越二话不说,就骑着自行车去超市去买。
1991年苏越学成回国,安雯还有两年才能拿下博士学位,不过她亦然选择追随。当时,她的导师气得直跺脚。安雯则说“我们俩是分不开的,学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学,但爱情一旦错过了,是怎样都弥补不回来的。”
回国后,两人举办了婚礼,但一直没有领结婚证。
婚后,安雯基本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她做事很多时候都是一时兴起,新鲜劲儿过了,就不愿意再做了。
1994年苏越把李清照的词《一剪梅》重新谱曲,由安雯演唱,歌名叫《月满西楼》。当时蛮火的,电视点歌台经常播放,如现在KTV必点歌曲一样。连《东方时空》都大力推荐,称它代表了新古典主义歌曲潮流。
可是安雯发完这张专辑再也没有发布第二张。
此后,安雯过起了全职太太的生活。在家里,她什么也不用管,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取款、汇款。她早前拍戏,演唱赚的钱,全部由苏越打理。苏越的工作,她一概不过问,所以连家里到底有多少资产也不知道。
安雯完完全全被宠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公主。
她家里的阿姨曾经对记者说:“你有孩子吗?你对你的孩子有多好,先生(苏越)对她就有多好”。
三、
2010年3月24日,安雯的童话生活被打破。
这天苏越因涉嫌合同诈骗5746万元被刑事拘留,同年4月29日被逮捕。
事发后几天,安雯一下子瘦了10斤,白天哭个不停,晚上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生骄傲的安雯,此时抬不起头来。整日闭门不出,即使半夜出去,也会把帽子压的低低的。
在了解了苏越整个案子的始末,她为那些被苏越欺骗的朋友感到歉疚,更强烈的感受是对苏越的恨,恨苏越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坍塌,恨苏越对自己的隐瞒。
纵是心中再多恨,安雯也忘不了苏越23年如一日对她的好。
于是,她决定振作起来,复出赚钱,帮苏越还清他所欠下的人情债、经济债。
她先是把房子卖掉,获得1000多万,然后卖掉自己的书稿《一个人的日子》,稿酬100万。之前自己所穿戴的奢侈包包、珠宝首饰,凡是能卖的都卖掉。之后开始拍戏、商演,上访谈节目。哪怕赚到三万、五万,她也立刻攒起来,给对方汇过去。
安雯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换来一个好消息:2012年10月,苏越二审由无期徒刑改判为15年。
四、
从小到大,安雯一直被呵护着,小时候是父母家人,上学是师长们,长大后是苏越23年如一日的宠爱,所以她从未学会如何和自己相处,也从未真正的接触过社会。
这些年,她为了赚钱,重新走进社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好有坏,心情难免起伏。
最难过的时候,她得了抑郁症,最累的时候,她也想过放弃。但想想狱中那个人期盼的眼神,她着实于心不忍。
几年里,不断地崩溃,又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来了。
2018年6月28日,安雯接到苏越的电话说要回来,她高兴地哭了整整一天。
她心想,八年多的坚持和忍耐,终于可以彻底解脱了。没想到,她等来了一个病入膏肓的苏越,此时他已经癌症晚期。苏越放弃了最佳治疗时间,只为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再见她一面,和她在一起。
二十六天后,苏越永远地离开了她。
下月就是苏越离开一周年的日子,我不知道过去一年安雯是怎么过来的。
她最新的一条微博停止在去年12月1日,上面写着:
【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失去欢乐。—-安雯】 向剧作家致敬!好好活出你的骄傲。
只想说,再见,晴雯!加油,安雯!
喜欢,请关注“时空记1994”,会定期更新影评、书评、乐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