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和“十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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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超市,看见半浸于冰块的里的荔枝,遂买数斤。价格挺贵,毕竟娇气水果。买来不惟为品尝,亦为了齿颊留香之余体味一下荔枝所独有的诗情画意。

白居易《荔枝图序》:“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橘,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采摘后三四日鲜美滋味尽失,显然是指常温状态下的情形。古代倒是早有“冰储”的条件,但没必要,因为当地人吃的话,随摘随吃可矣;运往外地的话,“冰储”是不行的,那套设备(冰鉴,类似今人的冰箱,铸铜或铸铁质地)太笨重了,你说怎么运?车载太慢,马驮的话,岂不将马儿累死?唯一的办法还是常温下快装快运,沿途快马加鞭。本来主要为送达牒文情报的官家驿站瞬间成了贼急的“快递小哥”。

于是便有了杜牧那首著名的《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本诗后两句尤其出彩:杨贵妃置身处半山腰间的华清宫瞩目远眺,倏然间望见官道了一起绝尘,宛然而笑。所有不明就里者都以为可能是有“八百里加急”之类官文需如此贼急火燎吧,只有这位绝色美人心里跟明镜儿似地:这可是比“八百里加急”还急迫的一次送达,尔等就傻里吧唧吧。马背上驮运的是产自巴峡间的荔枝,一路经崎岖难行的的蜀道而来,为的就是尽量保持荔枝的色香味不致有太大变化,如此本妃在啖食这种人间鲜果时方能多一丝口舌之快。

从此以后,本来就众多的荔枝品种里便多一个很是艳靡的名字:妃子笑。

四百年余后,唐朝翻篇,时光的白云悠然至宋,文豪苏轼也写有一首《减字木兰花  荔支》:“闽溪珍献。过海云帆来似箭。玉座金盘。不贡奇葩四百年。轻红酿白。雅称佳人纤手擘。骨细肌香。恰是当年十八娘。”

从此荔枝里又多了一个品种:十八娘。

若问:这“十八娘”与“妃子笑”,哪个吃起来更让舌尖与喉间惬意?不知道。哈,咱一介北方佬,此生品味过荔枝也没几颗。只晓得“妃子笑”产自四川,而苏轼笔下的“十八娘”出自福建。

大苏轼三十岁的另一文豪欧阳修也有一首写荔枝的词作《浪淘沙》:

五岭麦秋残,荔子初丹。绛纱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处远,不近长安。

往事忆开元,妃子偏怜。一从魂散马嵬关,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

立意还是从杜牧那里来,只是更含蓄了一些,大意为:等到五岭地区小麦收尽时,也就到了荔枝的成熟期。就像佳人的出场,熟透的荔枝一身红裳荔丹衣。绛紫纱皱里,遐思里摇荡着一粒水晶丸。此水果简直就是一场奇迹,只可惜,老天让它生得僻远,没有能靠近靠近京城长安。回忆天宝时曾经往事,那个叫杨贵妃的女人特别爱啖荔枝。看似只是个琐碎生活里的小细节对吧,只不料却引发了一次关乎大唐江山社稷存亡的大事件,千娇百媚的贵妃杨玉环也因此香殒马嵬坡。如今我来,依旧红尘新丰道,只不见驿使送荔枝,满眼所及,好一座郁郁葱葱的骊山,感慨哪。

跟杜牧相比,谴责的锋芒弱化了许多,却多了一抹对红颜美人的涎睨。

 明代诗人丘浚的《咏荔枝》:“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

色香味都没的说,只产地僻远,不容易吃得着。好事只在梦里。

纵观几乎所有咏荔枝的诗词,不外乎俩条路子:要么“妃子笑”,要么“十八娘”,很难说哪一种味道更佳。就像喝酒,有的是打骨子里就爱那一口儿,浇愁祛烦,快意遂心皆喝它个一醉而休。另一种是有陪方喝,对方是推心置腹也好,借酒撒泼也好,总之得有个对手,说笑间酒瘾始来。

你说哪种才是真正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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