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癞皮狗真的‘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干干脆脆。
李灭惊诧之余,只得‘阿弥陀佛’,回身之际又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什。
以为这又是癞皮狗的‘尸体’,结果这‘黑泥尸体’忽然开口说话了:“啊呦——这是哪个狗娘养的我操你娘祖宗十八代的,啊呦,踩死我了——”
李灭吓得三魂七魄都飞走了。
但他的理智很快占据上风,毕竟是‘百窍玲珑心’。
李灭道:“何人?何人在此?”
‘黑泥尸体’道:“你缘何踩死我?”
在黑暗中,癞皮狗旁边踉踉跄跄,站起一个身材颀长的‘黑泥尸体’。
李灭看清楚原是个大活人,心中暗自舒心。
“喂,你是谁?”
“黑泥尸体”道:“我是江北罗村的我叫罗……”
邱凭轩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爷爷教的古诗唐代李贺的《赠陈商》。
第一句‘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最后一句是‘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
意思是长安城里有一个男人,年纪二十心枯心死,《楞伽》《楚辞》日夜吟诵,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对着黄昏对子饮酒,如今前进的道路已经堵塞,何必要存在幻想等白了头?
‘心死人未死,本来一庸人。’
邱凭轩细细读了一遍,随口道:“我叫作罗庸,是罗家村人。”
李灭对他的姓名丝毫不感兴趣,道:“我的轿夫死了一个,你得帮我抬轿子。”
邱凭轩道:“不去。”
李灭道:“不去?”说着便抽剑打在他脖颈间:“你去是不去?”
剑光寒。
寒如冰!
邱凭轩装作害怕道:“去……或者不去,不是在我,而是在你。”
李灭困惑道:“在我?”
邱凭轩道:“我现在饿得不行,你若是给足干粮路费,我自然是想去的……”
李灭大怒‘嗤’了一声,想要挥剑杀之,可是转念一想:“这人若是死了,离苏州城北还得有二十里路咋办?总不能让兄弟们当苦力工吧?”旋即收剑道:“你跟我走吧!记住,别耍花样!”
邱凭轩道:“大爷,我一介草民,怎么敢和几位大侠作祟?”说着手便搭在李灭身上,李灭洁白的袍子,瞬间被‘罗庸’手上的稀泥沾满,李灭吱着牙忍受,暗忖:“等到了苏州,我把你剁成肉酱喂狗!他妈的!”
他自知李灭心中骂他,起身时故意使劲扭了让一下小臂,李灭呼喊‘啊呦’一声。
李武波听到动静,四人一齐下马。
看着癞皮狗死了。
现在又站起来一个满身泥浆的男人,搭着李灭的身子,以为是遇见高手。
四人一起拔剑四顾。
李灭却苦笑道:“四位师兄弟,莫要惊慌,这癞皮狗被活活累死了,我已经看了心跳脉搏都没了……”
藏尾猫看着癞皮狗死了,当即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李武波“唉”了一声,长叹生命无常,转瞬即逝,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扔给藏尾猫:“给他好好安葬,剩下的就算你们的辛苦费了。”
藏尾猫摸着雪花花的银子,心里大喜,那顾得上癞皮狗的死活,走到草丛把尸体拿着干草一盖道:“等我回去再好好安葬,不能耽误大爷们的时辰。”
邱凭轩暗忖:“这几人都不是个东西,等我吃饱喝足杀你们个片甲不留!”说着攒起拳头。
李武波上马道:“二弟,这个乞丐是什么人?”
李灭道:“大哥,癞皮狗已死,死人是没法抬轿子的,总不能俺们抬,也不能让新娘子步撵拔!”
李最行附和:“是啊大哥,反正俺们几个人都要累趴了,只想睡觉。”
李武波并未起疑心,只当做邱凭轩是路边乞丐,现在充当轿夫罢了 他“好了”一声。
邱凭轩便带到轿子旁,风吹开红色的布帘子,他一瞥便瞬间呆了,这人生得端得不像是凡人。
宿州府红月山庄‘万人敌’吴明的掌上明珠,少女吴倩,年纪十七八岁,娇小的瓜子脸,两颗宝石一般的瞳孔,虽然鼻翼上有少许的小雀斑,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清纯,反而更显得俏皮,但是她在流泪。
小女孩穿着凤冠霞帔,泪眼盈盈,看起来不免让人心中一恸。
吴倩看着邱凭轩,只是呆滞看了三秒,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自然以为邱凭轩和苏州五虎是一伙人。
邱凭轩居然情不自禁想解释一番,后苦笑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解释什么?还是想着如何杀了这苏州五虎才是最重要的。
藏尾猫看着‘黑泥男人’道:“你咋不抬?”
邱凭轩故意大声道:“方才的白袍大爷说的十两金子和填饱肚子是真的吧?”
“十两金子!我的天呐 ,你这是给皇后抬轿子?”李灭暗忖。
只是此刻李灭也没办法,荒山野岭找不到第二个人,旋即应允,从怀里掏出两个凉透了的芝麻烧饼:“罗兄弟,你就吃这个将就将就吧。”
邱凭轩大手一张,从空中接住,不几秒塞到嘴里,众人看着鲁莽吃相更像是乞丐了,再也没有疑心。
填饱了肚子,邱凭轩和藏尾猫便抬着新娘子吴倩开始走,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刀,当机立断杀了这五个人,为小铃铛报仇雪恨,但是总觉得太鲁莽,或者心有恻隐。
邱凭轩观察着时机,随时准备摸起腰间白刀。
风又一次吹起帘子。
吴倩已经睡着。
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还没有干的泪珠。
和凌晨微弱的晨曦相得益彰,看起来是绝美的,邱凭轩不经意心中一荡,并不是夹杂着很多感情的,而是单纯的一荡,本能一般的一荡。
就这样挨了三四里山路。
天色微白,正要动手之际。
忽听得路旁两个童声唱歌:“苏州虎,护苏州,苏州太保保苏州,杀伐果决人人颂,保得天翻地也覆,保得家家吃稀粥,劫个媳妇美娇娘,哪管穷人菜无油……”
“百足蜈蚣”李虎,和“雷霆剑”李浩,大怒,策马向前。
果真看见两个孩子,两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拍手庆祝。
李浩怒目喝道:“小鬼头,你们唱个什么鬼!如何辱骂大英雄苏州太保?”
这两个孩子,一个毛毛头,一个大头鬼。
毛毛头道:“你是谁?我们唱歌关你的事吗?难不成你是苏州太保?”
李浩见这孩子绝非常人,举剑要砍,毛毛头居然眼皮都不眨。
剑一下之际,‘当——’一声,响彻云霄,那是石头子打在剑柄上,堂堂一流剑客,雷霆剑被一个石头子就击落,这说给谁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但是这已经发生。
李浩大惊失色:“谁在暗箭伤人!谁!别像鼠辈一样藏头露尾!”
邱凭轩默默擦擦汗,当然不是他,他在抬着轿子,他还在为这两个孩子而担心。
李浩一连骂了十几句,正口干舌燥之际。
忽然天地间乌黑一片,迅速闪出三个高大的人影。
日出下。
三人皂布衣衫,一中年人人瘦胳膊瘦腿,是个暗器高手,一个年轻些约摸有个二十五六岁,长得俊逸不凡,身着皂布长衫,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手中握着七星长剑。
另一人只十四五岁,稚色未退,但也长出青青的小胡渣,细眼阔嘴,穿着黑色劲衣。
这少年给了两个孩子两贯钱,两个孩子笑嘻嘻跳着走了。
李浩却看着眼前三人,动也不敢动。
“你们三人是谁……啊……”
这个‘谁’字还没说出口,手臂便中了一箭。
痛入心扉,伤口汩汩流血。
没人能看清楚是谁射出的,因为这箭实在太快,剩下这四人连忙策马向前。
李武波皱眉道:“你们是谁?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伤我子侄?”
瘦胳膊说道:“李武波,你说无冤无仇?你说什么无冤无仇?”
邱凭轩只觉得声音熟悉非常,眼睛一瞥,心中立马暗喜:“这不是二哥呼留阳吗?”
刚想大呼‘二哥’,还是忍住,自己这样出去必定会打草惊蛇,还是等待时机为妙。
李武波道:“大侠可否通名报姓,让我们苏州五虎死也死个明明白白?”
呼留阳道:“我们既然来了便绝无惧怕,我是呼留阳,这个长衫是我兄弟‘白发狐狸’高孤山,少年是我亲外甥‘侠天义地’许悲。”
李武波心中一惊:“你三人俱是江南的好汉,你两人更是‘两千’‘四百’中的两人,而许悲也是长江南北少年英雄,为何在此地重伤我侄子呢?”
呼留阳怒道:“我不仅杀他,而且要杀你们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