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绝望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从天空中自然落下的雨水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甚至带有腐蚀的毒性,人们再也不能打着伞走在路上,看雨雾在眼前弥漫;也无法躲在屋檐下避雨,伸出手接住一朵朵晶莹剔透小水花;雨过后,天边不再有彩虹,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灰烬。

      毒雨,没日没夜地下着,人类只能像老鼠一样在地道里行走,广播里永远播放着安详的钢琴曲,用来隔绝地面传来的永不停歇的落雨声。偶尔抬起头,透过厚重的防爆玻璃,能看到灰色的雨滴连成串,冒着烟尘。


      世界上最顶尖的科学家们聚在一起,花费了十年的时间,用尽毕生所学,终于去除掉了雨水中的毒素,虽然雨水重新变得干净,但雨水的量却依旧无法抑制。

      社会顶端的人,付出了巨额的金钱和其他昂贵的代价,离开生存了几个世纪地球,义无反顾的开始新的征途。

       而绝大部分人,踏着泥水,忍受着三天一场大雨,二天一场小雨,在末日来临前艰难的生存着,间歇中偶尔露出的晴天,给了人们喘息的机会,虽然那天空像是被泡涨的惨白色皮肤,不忍直视。


       今天是夏心和男朋友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一年前的今天,夏心在地道里赶路,差点被男朋友的车撞到,二人就这样一见钟情。

      大概只有爱情,是可以亘古不变的,也是这世上仅存的幸福了。

       他们约会的地点,是一家著名的半露天餐馆。餐馆的老板是个成功的商人,原本是要举家离开地球的,却在一次毒雨中痛失了家人。心灰意冷的他用全部的财产买下了这个纯天然溶洞,并改造成了上下三层,半露天半室内的餐馆,造型酷似米兰教堂和罗马竞技场的结合变形体。

       老板按心情变更每天的菜式,价格不菲,客人在一楼点完菜后,可以选择二楼的半透明包厢,或地下一楼的溶洞原型大厅,菜品通过中间的电梯送达,客人自行拿取。


       其实,在现在这种天气下,外出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家更愿意回到温暖的家里看充满回忆或向往的电视剧,如同吸食精神毒品。

       所以当男朋友打电话来说,会迟到一会儿,让夏心先点菜的时候,夏心正在前台的吧椅上,和老板无所事事的聊天。

       “如果我老婆还在,今年就是结婚三十七周年的纪念日了。”老板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平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夏心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本来地道的路就少,还三天二天整修,豆腐渣工程,他这一绕路,不知道要迟到多久。”

       老板又吐了一个烟圈,半白的烟慢慢消逝在半空:“看这雨又不会停了,已经下了三天了吧?说不定今天就你这一桌客人,来,看看想吃些什么?“

       话音未落,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穿着合身的雨衣,打着一把大雨伞,向餐馆缓缓走来。


       老夫妻走进餐馆,老爷爷动作优雅的收了伞,先脱下自己的雨衣,再帮老婆婆解下雨衣,折好放进一边的雨具架,尽量没有让雨水洒落在地面。随后熟练而绅士地挽起老婆婆的手,对着老板柔声说:“麻烦老板给我们二份素餐,简单一些就可以,配二杯白水,要常温的。我们去地下一楼入座。谢谢。“

      老板点头应允。


      老婆婆的脚很小,迈着慢悠悠的步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下走着,老爷爷搀扶她的手很瘦弱,布满青筋,却无比坚定。二人的呼吸节奏仿佛同一个人,在这十几个台阶上,即像是走了一生一世,又仿佛只是一个瞬间。

       这肉眼可见的默契,让夏心看得出了神。


       老板从身后的拿出二个水晶的玻璃水杯,杯身上复刻着古老的花纹,注入清水后,干净而透明的水,在灯光的折射下变得流光溢彩,这一方天地也跟着灿烂了起来。

       “嘿,你帮我把这二杯水给他们送去,可以吗?”老板招呼夏心。

       夏心的嘴角挂着笑意,双手各握一个杯子,并排靠在胸前的位置,一丝丝暖意从指尖源源不断地向心田传送着。小跑着来到老夫妻的座位边:“您好,这是您点的温水,请慢用。”

       话音末落,放到桌上的水杯不小心被带倒了一个,夏心忙不迭道歉,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桌面的水渍,一边说:“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上帮您再倒一杯。”然后拿着杯子转身向上跑去。


       就在她跑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刹那暗了下来,暴雨倾盆,一个连接天地的闪电过后,是一声巨大的响雷。随即相呼应的,是夏心身后传来的轰隆声。

       溶洞坍塌了,那对老夫妻,来不及逃离,夏心只看见老爷爷紧紧握住老婆婆的手,然后一切都被泥水吞没了。

       整个餐馆好像散架的怪兽,无情吞噬着面前的一切,夏心慌忙朝着地面逃生,没跑几步脚下就被泥浆淹没。身边的墙壁变得柔软且扭曲,夏心绝望的用手攀着铁栅栏,连滚带爬向外挣扎着。


      “让开!我女朋友在里面,我要进去!你们快给我让开!”

       不远处传来一阵咆哮声,是他的声音。夏心透过重重雨幕,看到了他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希望和曙光,泥浆的速度好像也慢了下来,她继续向着安全的地方挪动着身躯,并大声呼救:“晓羽,我在这里,救我!我……”


       更大的轰隆声,从溶洞深处传来,脚下的感觉变得空空绵绵的,地面像是终于喝饱了水,再也无法凝固,开始不可逆转地下沉。


       原本停在安全区域外,做着新闻报道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上车撤离,一位记者对着镜头说:“据不完全统计,这是南市本周的第七起坍塌事件,地面坍塌还在继续,世界应急政府起正在出台相应的对策,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解决方法。本台记者现场为您发回报道。”



       前面已经没路了,她的脚已经被吞噬了,

      绝望的凌空的手,紧紧拉住的,只有空气,

      在半空中,在暴雨中,滑落的,是眼泪,

      整个半露天的溶洞餐馆,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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