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衡量教练会谈(coaching conversation)的质量?
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要从教练的角色定位谈起。教练是支持他人发起改变(facilitating change)的人。一个人的改变过程,实际上是“知“与”行”的循环过程,教练的工作就是推动这个循环。所以教练会谈的产出,要么是创造觉知(creating awareness),要么是设计行动(design actions)。
理论上两者兼得是最好的,但是在实际的教练会谈中,两者兼得的情况却不多见。一是跟被教练者在老旧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模式里陷得有多深有关,二是会谈本身有时间限制。于是就会出现两种偏好,有些教练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创造觉知上,有些教练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设计行动上。
不同偏好的背后,反映了教练们看待知行循环的方式也不同,一个看作“知行知”,一个看作“行知行”。
这颇有点儿象禅宗的南顿北渐。
慧能大师开创的南宗注重顿悟,强调悟后起修,更象是“知行知”的逻辑。
神秀大师开创的北宗注重渐修,认为顿悟是渐修的结果,更象是“行知行”的逻辑。
我们都知道两位大师各作了一首偈子,神秀大师的偈子是: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慧能大师的偈子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弘忍看了神秀的偈子说,“未见本性”,但是吩咐门人照此修习,说,“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看了慧能的偈子说,“亦未见性”,并且把偈子擦掉了。
后来五祖把衣钵传给了慧能,禅宗就此分成了两派。
我们后人读了这段公案,认为慧能比神秀高明。可是有个问题,既然慧能的偈子高明,为什么五祖反而要擦掉,单留神秀的偈子供人诵读修习呢?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因为弘忍禅师的教法是因材施教。绝大部分门人慧根不具,不足以参透慧能的偈子。而这首偈子文字上又十分浅显,容易让人产生恍然大悟的幻觉,觉得这个高大上,从而放松了修习,反堕了恶道。弘忍法师也是慈悲为怀,干脆擦掉了事。
其实神秀禅师为代表的北宗禅学,忠实地继承了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的东山法门。弘忍禅师亲口说过, “东山之法,尽在秀矣”。
顿渐之争是禅宗后学挑起的,在两位大师这里顿渐没有矛盾。神秀的弟子轻视慧能不识字,神秀大师说,“他得无师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又说,我自己都恨不得前往求教,只是身不由己(神秀被武则天奉为国师),你们又没有这样的羁绊,还不赶紧去。
慧能大师也对弟子说,“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我的法子只能接引上上根性人,神秀的法子普度众生。
这就好比一个开快班,一个开慢班。我们常会小看慢班的老师,其实能开慢班的老师也很牛逼的好不好,明明一眼就看穿了你的问题,但不能说破,说破了你就爆了。放个梯子让你一步一步爬,露个消息让你一点一点儿去寻摸,这也是大智慧。
六祖以后那么多年为啥没再出个六祖,很简单,有资质上快班的学生没有了,上天不会派一个快班老师来,真派来了也被你们关到精神病院了。
说回到教练,我们自己学习教练的时候,常常不自觉地被灌输要重视“顿悟”的观念,这也很正常,因为课堂教学主要是训练技能,“创造觉知”比起“设计行动”更难掌握一些。而且课堂上的训练都是建立在单次的、孤立的教练会谈上,而行动是在两次教练会谈之间发生的,行动的效果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来,这些在课堂上没法训练。
这样的课堂训练会有个副作用,就是我们太渴望看到被教练者的“顿悟”了。甚至把“顿悟”的出现看成是衡量教练会谈的质量,乃至教练者水平的最重要标准。教练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容易用力过猛,同时也挤占了本应属于设计行动的时间。
也许你会认为,悟到了行动就容易了,这恐怕有点儿想当然了。行动从来不容易,以六祖的资质,千古一人,悟道后还隐姓埋名修了16年才敢出来传法。换个行为方式,说起来容易,外人看起来也容易,只有真正做起来才能知道卡在哪儿了。
也许你还会想,如果不悟到今是昨非,来访者也不会采取行动啊。采取行动的前提不需要真的想清楚了,只要起了疑情就可以了。因为我们把行动定义为实验,重点在于看看这不一样的行为方式会带来什么样不同的效果,行动会带来思考,思考会促进行动,这样“行知行”循环就转起来了。
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早年曾经用过一个名字叫“陶知行”,43岁时改名为“陶行知”,说明陶先生的思想经历过一次转变。做了几年的职业教练之后,我感觉教练从课堂走向职业也需要经历这样的思想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