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与我的中年危机

温度适宜,风也算不得大,吹在身上正合适。跑完半程的我开始放慢脚步,开始回程的路。

台北风情街用靓丽的灯光昭示着它的商业活力。

"浮华的表面而已。"我深知它的躯壳之内,并没有太多值得让人一窥的东西。

放慢脚步,并不是因为要欣赏什么。只是跑不动了。

踏上人行道的瞬间,借着灯光,有一个人吸引了我的目光。个头不高,看起来偏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推着一辆电动车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也许是那张过于大众化的脸又让我误认为了是某个我相识的远房亲戚,但更让我注意到的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印有"滴滴打车"的马甲。

最近一段时间里,这样的马甲似乎随处可见。饿了么、美团,等等,马甲之上,总会配着一张黝黑的中年男子的脸。我好奇,这些靠着烧钱存活着的互联网公司,给予这些与互联网关系并不密切的人们多少报酬。从他们那张木讷的脸上来看,想来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改变。

或许可笑,投资人为了吸引用户而不断投入的巨款,最后真正获利的,并不是这些辛勤工作在一线的人,而是那些本该作为利润来源的消费者。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或许,这些工作在一线的中年人,原本与互联网并没有什么交集,而现在,却实实在在依靠着互联网才有了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薪水。

也许我真的是想多了,但我终是抑制不住心底涌出的这一丝悲凉。这份悲凉的出处,大概也就是我的中年危机。看着他们疲惫的身影,身上贴着互联网行业的标签却丝毫没有一点儿表情,仿佛就看到了我自己。我们只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已,梦想遥不可及。为了或许体面,或许勉强的薪水,而工作着。没人在乎我们是否快乐,甚至连自己都已经不再在意自己是否快乐。

大叔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初夏的风吹过,让我疲惫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在记起我这场中年危机的一次尝试的同时,更让我回忆起了10年前的那个关于一块钱的故事。

那一年的我尚未毕业。同样也是在初夏的季节。天气刚刚开始有些燥热。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份实习的我,每天在公交车上来回折腾的时间都快赶上了上班的时间。虽然回家的公交车是在始发站换乘,但是由于发车间隔长,又是末班车的缘故,一座难求。因此经常需要在进站口等待一会,才能守到上一班次进站的公交车,在下客的同时不顾颜面地冲上去占座,才能确保接下来三个小时的舒坦。

公交车站往往是小贩云集的地方。恰逢西瓜上市,于是便多了几个卖西瓜的摊位。散客居多的缘故,小贩很识相地讲西瓜切成了小块,在那里叫卖。而一个带着厚重的新疆口音的叫卖声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西瓜~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一块~"加上是女声的缘故,声音更显得响亮,音调的转折也更为清晰。

于是我忍俊不禁。我实在很难想象她究竟是如何想出如此有意思的叫卖方式的。

一块钱一块西瓜,价格倒也算得公道。但这连续的"一块一块"更是彰显的我中华文字的精妙。

此后许久,我都未能忘记这个调调。时不时,拿来当个笑话逗逗乐。

然而此刻的我,却突然笑不出来。那看似可笑的叫卖声背后,是无奈,是生活的压力,是挣扎,也是调侃。

10年过去,我也步入了中年。掐指一数,距离35岁的已没剩几年的光景。当理发店的小哥调侃我的头顶头发越来越少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反而慌了神。我开始害怕,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秃了脑袋,依旧一事无成,成天一张扑克脸的自己,每天为了一份薪水而出卖自己,带着面具度过每一天。

不久前的一天,与朋友的关于一块钱的项目还在筹划中。下班路过一个路口,停下来等待红灯熄灭的时候,前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我知道接下来他会拿出抹布象征性地在我的挡风玻璃上挥动几下,然后伸出另一只端着一个破罐子的手,轻轻颠上几下,发出铜板撞击的声音。只是这一刻,我早已经在我的手里准备好了一块硬币。降下车窗,我把硬币丢进他的罐子里。然后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在那里作揖感谢。

并不是因为他替我擦了反光镜,也不是想要一声感谢。我只是想告诉自己,为了生存,还有人过得比我更糟糕。

而最终,我与他们,不过是同一类人。帮助他们,便也是在帮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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