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

01

我和我爹的话向来不多，也许是他当年太严厉，所以我习惯了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言简意赅。

过年回家时，我给我爹看微信，他觉得很神奇，微信还可以付钱，还能看相片，还能知道别人发生的事。

他开了个小店，弟弟给他申请了个微信收款码。

他觉得更神奇，收到钱还能通知一声：微信收款多少元。

当他知道可以抢红包时，觉得不可思议。我教他抢，他很兴奋。

他问：这样能抢多少呢？

“不一定，几毛，几元都有。”

“几毛？哎，不来抢了，没劲。”

我们哈哈大笑，说“抢的是感觉。”

他看到我们拍的相片和视频时，觉得更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一下子，浙江的相片，他在老家马上就可以看到。

“科技太神奇了。”他念叨着。

他的小店有卖香烟，所以我教他关注烟草的公众号，这样有什么通知可以及时了解。

我教了几次，他学会又忘记了。

我再教，他念叨：“记性不好。”

“没事，多用就熟练了。”我安慰他。

我一遍又一遍教他微信知识，就像小时候父母教我们走路说话一样，一遍又一遍。

他们没有不耐烦，我们也无须不耐烦。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循环的过程。

02

我娘走了后，我爹仍选择一个人住乡下，不愿意到城里。

大姐发话了：老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地方，若我们强迫他去城里，也许他会不开心，就顺应他老人家的心，住乡下。

但乡下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

于是，周末他们回去看望他，平常大家轮流打电话给他。

有次，特别忙，又刚好出差，等我想起来要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我没敢打，因为那时，我爹已经睡觉了。

第二天，打去。我爹不高兴。

对，那个胖胖的爹生气了。

“爸，你最近咋样，好不好？”我小心地问。

“好啊，如果不好，等你打电话还来得及吗？”我爹生气地说。

哎，有时，老人就和小孩一样。需要哄。

以前打电话回家，如果是我爸接电话，经常是这样的：

“爸，我妈在吗？我要和她说话。“

我爸很无奈地把电话给我妈，赌气地说：“你女儿找你。”

然后，他紧张兮兮地问我妈：“为什么孩子们都是打电话给你？不是找我，不会是你在孩子们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吧？”

当我娘学给我们听的时候，真是好气又好笑。

但，现在，我没有妈妈可以找了。

所以打电话回家，都是和我爹聊天。

“我今天去看小石头了，他走路很厉害....."

我爹在电话那头说。小石头是我弟弟的孩子，长得超可爱，隔着视频要把水果递给我吃。

”我去看小羽毛了，他眼睛好大。”我爹又说。小羽毛是我哥的小孩。

“最近太热了，村里都没下雨，百香果都长得很慢。”

“我和隔壁的几位老人，骑车去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玩。”

“你有没胖一点？还是那么瘦吗？我要注意身体，你们才能放心我，你也要注意身体，我才能放心你们。”

......

我爹的话慢慢也多了起来。

“我出差到上海了，这里楼房好高啊，晕头转向的。”

“是真的很热，出去一会就要晒晕了。”

“我今天炖了鸡汤，和妈妈煮的味道差太多了。”

“我上台表演跳舞了，好担心跳错。”

.......

我在电话的这一头，和我爹说着。

我和我爹好像也越来越多话聊了。

心总是会越来越有力量，也会越来越柔软的。

03

有天我打电话回去，家里没人接。再打我爹手机，还是没人接。

不断打，都是没人接。

我突然就慌了。

年纪越大，我的胆子就变得越小了。

我继续打，终于接了。我爹说“实在太胖，太容易出汗了，我去洗澡。今天我都洗了三次了。”

哦，好好的，没事我就放心了。

和我爹还是会聊到我妈。

最后我爹总是来一句：这世间找不到像你妈妈这么好的人了。

蓝小姐说：自拍时，45度角最好看。

我说：打电话时，45度角最好，因为可以把思念藏到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