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回家后冷战 还是那女孩

半下午的时候,我一个人回到了家里。其实出门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孤家寡人一个,归家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旁边看来没什么稀奇古怪的,我想我的老婆周亮亮也在这旁人的范围之内,但是回到家里时的心境和出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仿佛突然进行一万米长跑以后发现身体脱水了。
 打开门,换好鞋,老婆一直待在家里,此刻正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我想一定还是那档节目,那档热播的电视剧,只是我的内心丝毫不关注这个,我心里想的只是外面的天气好好,而且偶然时不时来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
 老婆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我从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到换好鞋这段时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入如此,难道我的身形也是透明的空气吗?不至于吧,我是一个活生生有型的物体。
 “怎么不说话??”奇就奇在我和老婆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不知道谁先开的口,反正我自己的声音和老婆的声音同时传进了耳朵里,分不清先后。
 我看着老婆,她的外形还是那样,虽然结婚多年,但岁月的刻刀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没有一笑就会明显的皱纹,皮肤也没有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暗黄,只是那平静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层次的反感,不是来自任何进入眼睛的物体,而是某样东西在她心灵深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我知道这和我关系很大。
 老婆一直看着电视,仿佛那个不足桌面大小的屏幕是她的全世界,而这栋房子这些家具这些配置还有我这个忽然闯进房里的人对她都形同虚设。
 如果不是她刚刚嘴唇动了一下,我真心怀疑自己的存在,我是不是一阵从窗户外面刮过的大风,而不是一个活体存在于这间屋里。
 “我刚从外面回来。”我说,走过去,坐在沙发旁边,她屁股没有给我移出一个位置,虽然沙发足够宽敞再坐一个人都够,而脸也没有因为我的坐下而侧了一点点,一点点稍微的移动都没有,只是眼珠子范围极小地动了一下,仿佛是蚂蚁腿抖了一下一般,小心翼翼动了一点点。
 “回来就回来呗!”老婆说,估计是余光注意到我一直观察着她,所以敷衍了事回了一句,脸上的肌肉稍稍动了一下,还是挺明显的,但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物理实验中被移动的道具,从A点移动到B点,没有任何情感,没任何意义,只是一种移动。
 “你都不多说两句。”我说,笑笑,尽量温婉自然亲切愉悦,虽然看出来了她生闷气了,而我不理解她莫名生闷气的理由,但是讨好自己的老婆是每一个合格的丈夫应尽的义务。
 “我看电视呢!”老婆说话的时候有一个伴随性动作,她拿起遥控器指着电视屏幕,但不是改变音量的大小,也不是调换电视节目,她拿起遥控器的目的是为了指着电视屏幕,难道仅仅是想让她的动作看起来更加明显?可我又不是瞎子。
 “我知道你在看电视,我也知道你喜欢看电视。”我说,稍稍移动了一下身位,朝老婆这边靠近一点点,也就半寸的距离,老婆却起了大反应,她忽然转腰侧过身来上半身微微往后仰怒视着我,却不说话。
 “怎么如此这般紧张,我又不是入室行窃的贼。”我说,她紧张,而我心里都害怕了,心跳咚咚的,而且一会儿强一会儿又没那么明显,我知道我犯了严重的错误,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我喜欢看电视。”老婆说,声音小小的,嘴唇却咧得很开,甚至咧出了一种夸张,只是眼神里的光芒仿佛白天不一样的手电光,映照出不一样的白色恐怖。而她的身形依然没有变,还是微微往后仰,仿佛遇到慑人的小动物的妙龄少女。
 “你不是一直在看嘛?”我手指着电视屏目,那个在她眼中光彩炫然的世界,此刻对于我只是一片改变了颜色的黑布,我没有看电视而是看着我的老婆,她现在的样子并不让人心生担忧,我也不觉得她又什么可怜的地方,只是很好奇,简单纯粹的好奇,她今天是怎么了,准确说是下午我一回到家里她怎么了。
 “我确实在看,我确实一直在看电视。我喜欢看电视。”老婆说着,放松了一下身子,稍稍坐正了一点,肩膀和屁股在同一条引力线上,但我依然感觉到她肩膀的肌肉紧绷,仿佛格斗运动员在上场之前做了一下热身运动,只是她的肩和格斗运动员比起来显得不自然,更像是被体罚了一阵子的学生的状态。
 “是啊,你喜欢看电视,我知道。”我说,笑嘻嘻的,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希望自己轻松的语气能够感染我的老婆,让她的心绪也稍稍轻松一点,至少两口子之间稀松平常的对话不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有许多的深层次含义。
 “你什么时候确定我喜欢看电视了??”是一个问句,但老婆不等待我回答就转过身去,看着电视上正在热播的电视节目,瞬间我又一次成了空气。
 看着她的侧影,我心中有所感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仿佛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可刚刚的我明明说了一大堆的话,而且条理清晰逻辑吻合用语自然符合身份,没有一丝一毫证据证明这些话来自这个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口中。
 她只是看着电视,而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仿佛在公园中散步路过一尊雕塑,那雕塑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细细观摩这尊雕塑,可雕塑毕竟是石膏做的,不能转动头颅更不能移动眼珠子来看我。我的老婆像雕塑,但她明明是一个大活人,是我相濡以沫相伴多年的老婆,就算像一尊雕塑也不会成为一尊真的雕塑。可她那个样子就是一尊雕塑,和一尊纯石膏做的雕塑别无二致。
 我一直看着她,我的老婆,她却丝毫都不注意,那眼神里的专注程度超过了上课认真听讲的尖子生,可肥皂剧能赶上老师教受知识的正经水平确实让人出乎所料,而把一部肥皂剧当做吸收知识的课堂来看待,我也是服了我的老婆了。
 细观很久,才发现了一点异样。虽然是白天,但电视里变幻的色彩闪烁的光芒投射在老婆白皙的脸上,有了一种幻觉般的梦境般的色彩,只是电视里的色彩清晰而明亮,投射在老婆的脸上却显得朦胧而又失真,看上去更觉得是彩妆弄花了,而不是电视里射出的光芒照在她脸上。
 她还是不说话,我还是看着,不知道这个样子的关系要僵持多久,我只是看着她,她的一动不动的侧影,而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一门心思专注地看着电视,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电视似乎比我更有一个男人应该有的魅力,而我一个大男人还没有电视光彩。
 “到底怎么了??”我小心翼翼问我的老婆,虽然明白已经得罪了她,而且罪孽深重,而且暂时不能求得她的原谅,而且我几乎不可能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有些该挑明的还是必须挑明。
 “我看到一张丑恶的嘴脸。”老婆说,依然专心致志看着电视,仿佛是在跟剧中某个人物说话,而不是说给一旁听她话的我听的。
 “那个你所谓的小姑娘?”我说,忍不住一阵戏谑,我想我当时的笑容绝对是丑恶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客厅里没有一面镜子印证我内心对自己的感受。
 “她可不是小姑娘,都是成年人了,高中毕业已经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张身份证,虽然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老婆说着,眼珠子乱转,嘴角一会儿上扬得夸张一会儿下抑得委屈,忽然看着我,来了句:“对吧?”
 “我确实了解她的这些基本信息,我想她以后参加工作填人事档案的时候,这些信息也是免不了的,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比较了解她的年长之人。”我说,这不是解释,也不是敷衍,我和萌萌细雨的关系确实如此,我对她的知晓也仅限于此。
 “可你不是人事部经理,你也不是她的老同事,况且她没有参加过工作,连一份兼职都没有干过,对吧?”老婆说,忍不住笑了,一笑起来就停不下来,脸上的肌肉朝各个方向扯着,仿佛要脱离脸的束缚到身体之外的地方去。
 “我只想说明我很了解她,但对她没有非分之想。”我说,集中注意力看着老婆的眼神,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搞得我心里起起伏伏又不敢表露,冷场了几秒钟,我说:“她还是个孩子,虽然成年了。”
 “你不就是觉得她乖吗?!”老婆说,意蕴悠远地看了我一眼,视线回到电视上面,眼神却是茫然的,又说;“我这个老太婆不中用了,管不住你了,是不?”
 “哪有的事儿,你还是一样的漂亮,只是岁月给你添了一件黑色外衣,你的嘴越来越讨人嫌了。”我说,看着她,直言不讳,一脸严肃,也不怕她猛然翻脸说出些不合常理的话。
 “高中毕业,很清纯吧!”老婆说,傻傻笑笑,感觉真的很傻,出车祸变成痴呆的那种人脸上特有的笑容。
 “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不高不矮,身子也是不胖不瘦,谈不上什么清纯,也不能说她不清纯,毕竟只是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都还,没有进入社会。”我说,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了,我知道自己的话老婆左耳进右耳出,但有些话是必须说的,不想说也得说,说了可能世界灭亡还是要说。
 “从来没有听过你说如此长的谎话,水平越来越高啦,糗毅。”老婆说,嘴角忽然一阵紧,仿佛被人用502胶水给粘住了,张了又张,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你了,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同床共枕。”
 “我只是喜欢开玩笑而已,我不喜欢说谎,天天在一起,说话这么别扭,你别当自己傻瓜,我也没有精到你想的那种程度。”我说,这算是彻底的坦白,还是义无反顾的反抗呢,我心里也没底,只是说了,不怎么考虑老婆的感受,只想她听到我内心的话语,我只想自己的表达有个对象。
 “作为一个成年人,你敢发誓一句谎话都没有说过??”老婆说看着我,眼神像一个黑洞,不放过任何从它旁边经过的光线,在老婆这里发过无数誓,没有一句兑现了,比如半年之内事业高一级,比如再也不去喝酒,还有乱七八糟一大堆谎话,我也没有受到老天爷空降的惩罚,良心也仅仅是难过一阵子就无所谓了,这个时候再发个誓也不算什么,正张嘴举手的瞬间,老婆话发突然,说:“或许男人太相信老天爷了,不相信自己,所以才有你这样的窝囊废。”
 “我和萌萌真的没什么。”我暴吼了,不管她这个女人相不相信,我都要说这么一句,萌萌细雨毕竟还是一个学生,我一个已婚男人在她的世界里捣什么乱添什么堵啊。
 老婆不说话了,我看着她等她开口,可她依旧不说话,一直不说话,我等了太久,她还是不开口,只是看着电视。五分钟后,又对着电视屏幕轻声说了一句,看电视吧!
 然后我就看电视了。
 一句丑恶骂尽了多少人,而萌萌细雨只是个无辜小女生,青春年少人还单纯,花季雨季灵灵眼神,而我在他眼中是一个社会中人,不知她对我了解几分,我却清楚她生命的每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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